來源:知著網(covricuc)
作者:可愛大王
編輯:手抓餅
「一聲驚雷,錘下了土味文化」
《驚雷》部分歌詞
知名音樂人楊坤如此評價《驚雷》詞曲:這叫歌嗎?
盛行於黑土地的喊麥文化再次迎接了一場意義之爭。
楊坤斥《驚雷》為不知所云,六道則以“你的任何一首歌都沒我的《驚雷》火”接連回應了楊坤。
將喊麥帶入大眾視域,卻又因各種原因被封禁的Mc天佑曾不無自豪地回嗆當年的質疑者,“喊麥才是國粹”。
如今風口浪尖上的Mc六道在被楊坤質疑《驚雷》的藝術性後繼承了這種氣盛式的驕傲反擊,在數條回應楊坤的dissback中重新將藝術性之爭上升到了文化(到底什麼才是音樂),甚至上升到了哲學概念(對存在即合理這一觀點的誤解)。
鄭鈞對屠幫神曲的看法
喊麥文化作為一種獨特的藝術形式,心水者稱其為後工業時代的本土文藝,鄙薄者厭棄其為數來寶,相聲圈以其媚俗不予接納,承自歐美規矩的說唱圈將其拒之門外,這種尷尬境地並未扼殺喊麥的草根命門。
2015年,這種略有重金屬節奏的韻律唱段與社會搖、精神小夥、大金鍊子小手錶等文化符號宣佈了對嚴肅審美的賽博審判。
而審判則伴隨著假死與復甦。
也就是在同一年,抽象文化伴隨著質疑一切的瘋狂衝擊著傳統敘事,飯圈文化擺脫了前追星時代的物質拖累,審醜變得理所當然,流量成為了價值標準,嚴肅文本不得不與“新文化們”達成無奈的共識,形成了共存不回應,爭論不否定的默契,甚至有與之媾和的傾向。
就像二十年前永遠無法想象新聞聯播主持人會說出加油奧利給,也鮮有人想到這種紮根於鄉土氣息的節奏藝術會成為一種全新土味文化的復興代表。
正如周杰倫在演唱會上被點歌學貓叫一般的尷尬,獨特的時代性造就了所謂文藝復興,而這聲驚雷,錘下了一個土味時代。
快手的開篇詞很有意思,在快手,看見另一箇中國。
當然本文的討論不止於快手與喊麥,當洋與土第一次被放置於共生的語境下,高樓林立的北上廣深與野性而晦暗的中國土味便達成了一種不明言的窺探。
城市中產們面對土味元素暫時忘卻了生活重壓,印象中的數來寶成為了千萬人眼中的“ChineseRap”,吃一塊都要計算卡路里的炸雞被人成桶吞下,趕海捕魚的滑稽,竹鼠又中暑了,李子柒的田園生活,頂著MC前綴的精神小夥,大主播們帶著徒弟東征西戰,這些家長裡短的魔幻碎片拼接出了城市中產們的“施恩”心態。
“原來有人這樣活著”。
獵奇成為了施恩的藉口,如同看著現實的情景喜劇,對其而言土味與獵奇並非是一種審美而更像是一種揶揄,一種施恩藉口下的鬧劇消費,裝瘋賣傻、髒字滿口、拉幫結派契合了鄉土傳統傻子、混子、流子、戲子的媒介形象,
屏幕的區隔象徵著細微的優越,或者說賞玩本身即是一種隱藏的優越。而這種優越是誰也不願承認的,不可說的禁忌。
藥水哥的行為藝術
賈政斥責賈寶玉的放蕩,自己卻也樂在其中,蔣玉菡與世家公子甚至是王爺交好,自己卻也明白自己身份卑賤,大抵不幸的人的不幸也略微相通。
孫笑川的無奈發言“你們這些狗粉絲,線上孫狗,線下孫哥”,Giao哥的退網鬧劇,島內老八的抽象表演,乃至於越黑越紅的喊麥,種種所謂的“土味精神”在不明的惡意中成就了一句抽象的梗,“世界大舞臺,有*你就來。”
土味與其說製造了一種洋土審美品味的區隔,更像是製造一種可以被自身左右的精神出軌,出軌於消費社會的精緻、有序與優越,蜻蜓點水般觀望著那一邊的混沌。
但永不會駐足於混沌,同化為異類,成為那個獨一無二的抽象精神領袖。
抽象帶藍子 新晉抽象話事人
因為徹底的同化另城市中產們感到恐懼,其需要的或許只是具象化的細微優越,在一聲聲聲淚俱下的“感謝老闆的超級火箭”中獲得的。
除了獵奇的快感,許還有些“不要成為這樣的人”的鏡像審視,或有將自身的生活視為另一位面的打賞直播而心有慼慼,或將其視為最不堪的模樣,以打賞的權利保留著細微的優越奢侈,進行著倖存者對不幸者的無意義愧怍。
可這種細微的優越卻在MC天佑成名後,將槍口對準了自己,就像在孫笑川的直播彈幕中的,有些嫉妒又心酸的調侃,“他能過上這樣的日子,還不是因為你們”。
“還不是因為你們。”
X博士有一篇爭議很大的文,題為《殘酷底層物語:一個視頻軟件中的中國農村》,裡面有段很情緒化的描述:
這是兩個沒有交集的世界。
就像是同一張紙上的兩個圓圈,雖然在同一個空間,但幾乎沒有交集,兩個圓圈之間也難以流動和溝通。
所有的資源、權力都在屬於那個北上廣深一線城市的圓圈裡,而在剩下的那個圓圈裡,雖然人數眾多,但資源和機會卻少得可憐,兩者之間橫著看不見的結界。
雖然不能認可這種悲觀的描述,卻也不得不承認這種問題的殘酷性。
老八成名之戰
其雖意在論證農村與城市,卻也在不經意間觸及了土與洋,迷茫的不僅是土味文化發源地中迷茫而野性的年輕人,更是時代驟變下城市角落中的低聲啜泣。
人總要活著,而活著的代價不僅僅是天佑的“各行各業都做過” ,也未必都是千千萬萬個李佳琦,更多的吸引眼球的手段,正如島內老八與廁所,奧利給大叔與行為藝術,有多瘋癲,便有多心酸。
因為只有這樣,那些打賞的人,才愛看,所謂的越土越沒底線越能火,正如那句冷冰冰的“他們能過這樣的生活,還不都是因為你們。”
對老八行為的昇華
正是因為“我們”的縱容與對瘋癲的迷戀,
使得土味文藝作品的下限閾值越來越高。今日你社會搖,明日我便一百個人花手社會搖,今日你吃爆辣火雞面,明日我便吃一桶火雞面,而遠方的廁所成為了所有土味文藝奧利給們邁不過去的坎,但這並不妨礙這種瘋癲獲得了巨大的流量與屏幕那邊對土味的病態期待。
而這種反覆的拉鋸也造就了土味文藝作品對那一邊城市中產,甚至是更好生活層次的失格想象。
就像天佑曾不止一次以自身的奮鬥經歷為傲,“為什麼要讀書?我不讀書,我照樣開豪車”
六道發問楊坤,“你的音樂就比我高貴?”
而這種發問邏輯也被千千萬萬個精神小夥用實際行動延續了下去,“只要做網紅,那要啥啥都有。”
虎牙藥水哥直言,“想變成蔡徐坤那樣出名的人。”
藥水哥採訪
不讀書,沒關係,沒文化唱歌連馳騁的騁都不會念,沒關係,讀馳ping都行,稱自己是揚州瘦馬想與他人浪跡天涯,卻無意間把自己罵做雛妓,沒有關係,只要夠土味,那麼所有人都會喜歡,畢竟你們城裡人不是都愛看這個?
迷惑行為大賞
先入為主的輕蔑與對美好生活的渴望扭曲了對中產生活的想象力,正如一個古早的例子,《血色浪漫》中知青鍾躍民問放羊娃美好的生活是什麼,放羊娃抹了抹嘴,說天天吃酸湯餃子。
土味文藝者們想象的城市生活,不再是恬靜、詩意、美好的亞麻裙少女,其想象的生活往往是基於暴戾而偏執的土味期待所勾勒出的魔幻碎片。
品鑑一下歌詞
正如登上春晚舞臺的未改編版的《野狼DISCO》與天佑,甚至是六道的一系列喊麥說唱。
其主題勾連著性壓抑下的縱情與窘迫的生活,幻想自己的絕世武功對抗冰冷世界的俠客手中刀,其慣用的“萬物為芻狗“、”通天修為紫金錘“,以武俠文化與冰冷世間,以物化的女性與阿Q式的自我勝利表達著被土味文藝代表著的社會問題與自我迷惑。
品鑑一下歌詞
在重複著一萬遍的性、慾望、迷茫中形成了愈發堅實的信息繭房,說著說著便笑了,笑著笑著便哭了,哭著哭著,便將自我帶入了這場殘酷的底層物語,即使沒有任何人讓他這麼做。
當一切的光怪陸離被土味文藝者看作城裡人病態的象徵,當歇斯底里,鄉土式的淺薄文化表達吸引了城市中產的目光,那便更加深了土味文藝對欣賞者的變態認知,也無怪乎“你們城裡人真會玩“等一系列表情包的出現。
驚雷!這通天修為天塌地陷紫金錘!錘,錘下那些個理想主義者!
在土味文藝者看來,其很大程度上可能掌握了這個世間的快樂密碼。
正如新聞聯播都講起了奧利給,土味正能量視頻伴隨著尷尬而抽象的彈幕成為了創作母體。
而自己在直播間振臂一呼,自己的千萬粉絲或是被稱作“某家軍“的粉絲群便會集體群情激憤,無外乎天佑稱,自己的喊麥才是新時期國粹,也無外乎MC六道會公然叫板知名音樂人。
老八的B站版面
前文提及的,嚴肅文本與土味文化的媾和,於城市中產看來,是一種調侃式的解壓話術,即使其再後悔為什麼給那個比自己有錢的多的主播刷了禮物,城市中產們與預備中產們懷有的最大底氣是身份的自衿與消費主義社會的精緻招安。
這個世間並非是土味文化描繪的那般清純或是汙穢,中產們的底牌是資本,是被支配的有序,他們的最大底牌恰恰也是土味文藝永遠無法登堂入室的原因。
因為觀看直播的城市中產們,塑造了土味文化。
或者說資本,塑造了土味文化。
行文至此,讀者或許會有迷惑,但這也是筆者想要表達的東西,正是因為“我們“塑造了土味文化,土味文化本身才愈發不可能成為可以被明言的東西。
現有土味文化的雞,還是先有土味文化的蛋。
首先,什麼是土味文化?
或許可以籠統的將其歸結於集中複雜社會現象的集合體,可這個我們創造出的名詞,是沒有明確定義的,而弔詭的是創造其的原因並非出自理性,而是出自態度,這就很好地解釋了我們為什麼不能對土味文化定義,卻可以輕易指出什麼屬於土味文化。
那麼,為什麼創造了土味文化?
因為反對對某種文化現象擁有的唯一解釋權。
因為不甘被思想奴役。
對商業化嚴肅文本的刻意厭棄使自由的人們陷入迷茫,而對飯圈文化中的唯一解釋則成了土味爆發的薩拉熱窩。
陳年老梗 孫笑川與蔡徐坤與陳冠希的愛恨情仇
反對在符號可以被大批量複製的當下仍妄圖對某類議題擁有唯一解釋的權力,諸如“某某才是最好的,不能欣賞某某便是吃不慣細糠的山豬”。
正如同此次爭論中的道德綁架,“你不認可便是不尊重快樂和藝術“。
正如雷蒙威廉斯所言的,這種“樹立起一個盲從無知的對象,再予以批判“的行為無疑是媒介權力不平等的又一個象徵。
可人們逐漸發現,以社會道統為基準的嚴肅文本、商業資本控制的流量文化與自身秉持的自由主義形成了獨特的三角關係,嚴肅文本鄙薄著流量文化與自由主義,平民自由則認為商業文化便是被資本把持的思想機器,是無知的盲從,而商業文化則悄然伸出觸角。
在其看來,分庭抗禮的前提便是合縱連橫,商業資本作為沒有道德預設的框架,何不為其所用,在剔除了控制的部分後,是否可以將自由主義思想與商業資本融合,以自由為內核,以反抗現行敘事為肌理,創造屬於新時代的文化雛形?
於是土味文化誕生了。
在缺乏戰爭陰雲、消費主義盛行且自由的經濟時代,創造出自己的樂子,且看起來絲毫不被商業資本所侵蝕。
對土味的復興,對最樸素的自由與表達的尊重,甚至通過過於矯枉的追尋,去為很多東西強行賦予意義,稱其為文化,稱其為自由,稱其為最後的復興,即使可能從一開始就知道,不過是為了個樂子。
郭老師
而土味文藝者們,在被突然戴上了這頂象徵自由的帽子後,便不由自主地被賦予了時代的意義。
人們告訴他們,你們便是土味了!
你們的所作所為,應當是反抗這個審美時代,反抗這個僵化文藝時代,你們終將成為一場文藝復興的先驅!
這場被稱作文藝復興的土味時代之所以如此抓人眼球,或許並非是因為其實際效應,而是其象徵意義,那些追尋土味意義的人們往往並不是產出土味視頻的土味文藝者,而土味文藝者們在直播時屢次三番哀求不要太過,這種奇妙而弔詭的社會角色倒轉成為了這個後工業時代最可笑的隱喻。
土到極致就是潮
城市中產們蜂擁著要求土味文藝者們變得更加土味,變得更加有意義,變得更加文藝復興,這場鬧劇的內核不過是將一種無法落在實處的抗拒放在了土味的範疇下。
造土運動永遠只是個過程而並非結局,這場土味文化復興,只是表達了人們無處安放的躁動與想象,在高揚文化大旗與自由思想的背後,隱藏著的是找個樂子,如此簡單的四個字。
所以老八直言,別學我;孫笑川憨笑,要恰飯的嘛;奧利給大叔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土味文化運動,他打倒了一切,卻又什麼也沒改變。
這場驚雷,或許也只能止於一句平平淡淡的,“驚雷,這通天修為天塌地陷,紫金錘。”
來源:知著網(covricuc)
作者:可愛大王
編輯:手抓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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