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32,前天,和我同龄的同事老何突然忧郁又做作地嘀咕了一句“我再也不相信梦想了”,然后逼问我“你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我犹豫片刻,不好意思地说:“我小时候的梦想是。。。。。。摆摊卖盗版书。”
真的,读研究生时主攻知识产权保护法的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长大后当一个盗版书摊摊主。
我从小是条书虫,超级大只的那种,连路边的纸片我都经常忍不住捡起来看个仔细。可是我老家在一个山窝窝里,那里没有图书馆也没有书店,家里仅有的几本书都是学校发的课本。我经常在班上打听谁家里有书可以借给我看,但是收获少得可怜,连四大名著都只借到了半本残破的《三国演义》。
没书可看对书虫来说真是一大痛苦啊!每次跟人忆苦思甜,我从不觉得没肉吃、没新衣服穿、没坐过飞机有多难受,却觉得没书可看让人心神慌乱,饱受折磨。正当我为精神上的饥渴苦恼不已时,有个老头每周六用摩托车载着两筐书到我们那摆摊来了!幸福来得好突然!每次老头一摆好摊,我就会跑过去蹲着看书,一蹲能蹲两三个小时,经常蹲得两脚发麻,站起来后老半天走不了路。那些书明显都是盗版的,纸质粗糙,印刷奇差,错字连篇,还散发着一股怪味,但它们的内容大多光怪陆离,引人入胜,例如我最着迷的那本《世界未解之谜大全》,厚厚一大本,讲的都是埃及金字塔诅咒、北美大脚怪、神农架野人和外星人在百慕大绑架地球人等一类怪诞的故事。
然而,摆摊的老头一点都不喜欢我这条好学的书虫,因为我囊中羞涩,从来只看不买,看霸王书。开始的时候,老头只是旁敲侧击地跟我说,小孩,你怎么还不回家写作业或者小心点,别把书弄坏了。对他的那些弦外之音,我一律假装听不懂,继续津津有味的“蛀”书,所以,很快他就恶声恶气地吆喝起来,“不买不要看!”“不买别在这妨碍我做生意!”平日里胆小怕事的我为了看书竟然耍起无赖来,任他驱赶我就是不走,硬着头皮看完了那本《世界未解之谜大全》。
谁知道,幸福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几个月后老头的书摊就因为偷卖各种不可描述的“艳史”被警察叔叔给端了,我又陷入了没书可看的悲惨境地。好长一段时间里,我经常心里空落落地在街上闲逛,一边逛一边在心里念叨,将来我也要摆摊卖书,一边卖一边看,然后每个想看书的小朋友也可以到我的书摊来看,免费!
那年我11岁,我觉得天堂肯定就是图书馆那样的地方。
初中三年级时,我的语文老师突然问全班同学,有谁看过四大名著?结果,没一个人看过。不是没通读过四本,而是没有人完整地看过其中任何一本。身在乡村中学,学语文对我们来说就是背背中心思想和段落大意,因为我们没有别的书可以看。我们是特别好学的好学生,同一届的同学里几年后有近十个人考上了武汉大学、厦门大学、中国政法大学等211、985高校。可是,在我们精神需求最旺盛的时候,在我们的世界观快速塑形中的时候,我们得不到经典名著的滋养,也得不到先贤智慧的指引。
那是一段苍白而孤独的成长经历,不堪回首。
多年后,毕业于武汉大学计算机专业、在深圳华为工作的同学小谢跟我感慨道,“如果我们小时候也能像城里的小孩那样有那么多的书读,我们,包括那些最终没有考上大学的同学,一定都会是更好的人。”小谢是个特别幸运的人,他的家就在村委会边上,而村委会订阅了两份报纸,《人民日报》和《泉州晚报》,每天放学后他都可以跑过去看,常常将一份报纸从第一版看到最后一版。“就在那两份报纸里,”他半自嘲半认真道:“我看见过荒漠与大海,霓虹闪烁的街景和南腔北调带着异域故事的人群。”坚持读报数年,小谢不仅作文写得文采斐然,见识也远超同龄人,在从没有机会碰过电脑的情况下,他已经下定决心将来要考上重点大学的计算机专业。那会,我的理想还是当盗版书摊摊主,而我的同桌认为每天有豆浆油条吃是世上最好的生活。
读书到底有没有用一直是个众说纷纭的热门话题,很多人愤世嫉俗的说,这年头,读书破万卷再也换不来黄金屋与颜如玉,我对这种功利读书论很不以为然,而且,即使是从功利的角度来衡量,读书也是能换来许多实际的好处的,前提是你有读书的习惯,读十本一百本书很可能是没用的,但是如果你有终身读书的习惯,读了一千本,一万本书,你一定能得到实实在在的回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