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線教學引發的教育思考:當校園再也回不去,教育何以可能?

在線教學引發的教育思考:當校園再也回不去,教育何以可能?


在線教學、在線教育與教育目標的關係

不管是學校,還是教育培訓機構,在線教學只不過是教學的一種形式,它雖然解決了地理和時間的限制,卻無法解決學生的學習動機與社會情緒發展兩大難題。在線教學相關技術已相當成熟,名師、名家領銜製作的線上課程海量呈現。但技術的發展和方法的運用如何直指教育本質,為教育的終極目的——培養全面自由發展的人服務,是一個教育者必須思考的終極問題。


人是教育的出發點和歸宿,對人的本質認識決定了對教育的根本價值追求。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強調,“一個種的全部特性、類特性就在於生命活動的性質,而人的類特性恰恰就是自由的自覺的活動。”人是自由的存在,人本身是目的。人的“未完成性”和可能性就是教育必然性的根據。教育要尊重人身心發展的無限可能性,並創造合適的外部條件進行相應的引導。在線是工具,教學是手段和現象,“在線教學”必須向包含著全面性要求的“在線教育”階段邁進,而在線教育在信息時代或其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依然是教育目標的一種實現方式,也必將隨著新技術的發展進入到向現實教育無限貼近的新階段。

即便如此,高度發展的教育技術也只是實現教育目標的手段之一,當教育遇見生活,無法也不該繞道走。


教學與教育的關係


一般認為,教學與教育是部分與整體的關係,教育包括教學,教學只是學校進行教育的一個基本途徑。除此之外,學校教育還包括課外活動、社會實踐等途徑。教學工作是學校教育工作的主要組成部分之一,是學校教育的中心工作。


隨著互聯網信息技術的快速發展,當知識傳播和獲取變得前所未有的便捷和廣泛、傳播知識不再是教育的主要價值時,重新定位教學與教育的關係顯得十分重要。教學主要是一個課堂學習文化知識的過程,是學生積累知識儲備為下一步學習打下基礎的過程。如果用知識考察來評價學生,通過短期的成績來判斷教育的好壞和學校的優劣,就會導致唯分數論,忽視學生人格的健康成長,是有失偏頗的。

“互聯網+教學”發展方向的確定有助於克服單一信息技術手段可能帶來的培養扁平的、單向度的人的危險,但最終還是要追問“人向何處去”的根本問題。如果說人最終還是要親近自然、融入社會,那麼,“互聯網+”的內涵中一定要給自然和社會性的教育實踐留出餘地。教育需要教學作為過程性工具,任何形式的教學都不能替代教育,任何類別的教育也不能直接等同於學生的成長,教育本身即是成長,再好的課堂教學,再好的學校教育,都不可能是人的全面發展這一終極目標的唯一來源。


教師和學生的關係


在線教學改變了原來的教育場域,將現實的教育空間和時間引入了信息教育場域。物理空間上的孤島與時間上的“泛在化”學習時代來臨,教師作為社會分工的承擔者,將出現反向抽象,教師極可能變成學習活動的手段化、對象化的類存在。一堂課可以代表整個學科的最高水平,這似乎有利於學生自主學習形式的不斷生成,但在目前技術手段下,教師更多呈現的是虛擬平面的集體符號,而非有著真實豐富性內涵的個體。優質課程也將極大可能在確定的“好”標準下,將多姿多彩的教師個性淹沒,並最終影響到人的全面發展這一真正教育目的。


師生間的交往方式由“面對面”轉變為在線鏈接,師生互動容易失真,上課與寫作業如同看電影和寫電影評論。師生關係將有可能轉變為車間工人和產品的關係,師生雙方都有被教育生產及其產品所“異化”的可能性,生命的主體性被忽視,教育者和學習者的角色被遮蔽。在這種情形下,原先擁有豐富內涵的師生關係可能轉變為“知識傳播者-接受者”的單一化、符號化關係。更嚴重的危險,在於二者最後都淪為被教育產品統治和支配的對象,主體性都被降低。哈貝馬斯強調主體間性的社會交往理論將人與人之間的對話看成是主體間的交往活動,雙方是平等、自由、互主體性的。在這樣的交往中,教育不再是教育者告知受教育者,而是教育者通過對話,深入瞭解受教育者對道德觀念和規範的看法,經過真誠、真實、有效的商談,引導受教育者運用理性反思生活的合理性,提高生活實踐能力。這些觀點,在一定程度上顯現出虛擬教育的不足。


教師的個性化與同質化的關係


近年來,翻轉課堂、虛擬世界、遊戲化學習、智慧校園、一對一輔導、公開課等教育教學概念層出不窮,“互聯網+教育”已成為一種發展趨勢並受到充分肯定。學生只要在家通過智能終端,就可以獲得最優質的教育資源,但教育資源不是教育本身。如果師生關係轉變為車間工人和產品的關係,生命的主體性被忽視,那麼,教師作為引領成長者,學生作為成長者,乃至教育作為一種生活、一種成長的本質,都將被遮蔽。


教學往往通過充滿個性化特徵的創造性活動來展現生命力,而目前主流的線上好課大都由名師名家承擔,優秀師資的普及推廣一向被認為是教育均衡化的最重要表現,但這種教育的技術化扶貧,卻容易流於形式,名師的溫度和人格魅力容易被網線、屏幕以及有限課時稀釋,教育資源均衡化與教育的個性化要求——因材施教之間的矛盾,仍然無法迴避。需要警惕類似統一性的做法對教育個性塑造、教育創造性的威脅,防止出現教師、教材以及教學方式的同質化、模式化,防止培養出的學生與批量生產的流水線產品一樣缺乏個性價值。

人的成長具有無限可能,這種可塑性正是教育的魅力所在。傳統教育中教師與學生藉助移情、共鳴以及情感的投射與反饋等種種直接交往性互動被嚴重削弱,其承擔的教育功能替代者該向哪裡轉移?


德育的實踐性特徵與有限空間的關係


教育是使人向善的工作,教育的根本任務在於立德樹人。“道德教育是感染出來的,不是教導出來的。”這是源自英國教育界,並獲得廣泛認同的一個觀念。中國也將道德看成是實踐“做人”的學問。《中庸》有云:“故君子尊德性而道問學,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中庸。溫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禮。”生活的過程就是道德學習的過程,學生在生活實踐中養成道德品質,本質上是一種實踐體驗。學校生活,包括班級生活是學校德育的重要實現方式,也為學生道德生活提供了實踐的重要場所。在線學習使得教師與學生之間隔著一塊屏幕,將課堂整體環境隔離成一個個教育孤島,學生德育習性的鍛鍊與群體道德學習的環境變成了孤獨的有限空間,教育內容所蘊含的精神價值,對人心靈、情感的關注將更加困難。

在線學習如何避免成為傳授知識的工具,如何發揮教師的言傳身教的作用,關注到學生的道德成長?從目前在線教學的實施情況來看,這些侷限性應該引起人們的關注和思考。從在線教學到全面性、豐富性的在線教育,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學校與在線教育乃至未來教育的關係


未來的教育服務,將在國家基本政策的指導下,全面進入學習市場,並真正面向學習需要,“以學定教”將會真正的名副其實。一方面,具體的教師群體將出現“新的抽象”,線上的教師個體被統一為虛擬的鏡像,AI技術的發展有可能緩解這一趨勢,但教師個體的生命感染力一定會在虛擬空間中弱化;另一方面,教師的角色分工將會進一步細化,學校將轉變為提供教育服務產品的企業,校長是企業家,教師則是承擔不同教育教學任務的員工,成為工程師、技術員、設計師、維修師、開發者甚至推銷員,等等。以創新為核心的企業家精神將會在教育企業中發揮決定性作用,學校教育活動安排的規律性總結和依據將進一步向企業管理學靠近,甚至完全融入。與企業發展的預期一致,新的學校教育將可能更加強調市場槓桿,更加可能在牟利動機的驅使下,用工業化生產的方式,大規模、大批量生產製造相似度極高的教育產品。

在這個意義上,學校作為教育產品的生產基地和學習的組織形式,或許將會繼續存在,但企業化趨勢不可避免。需要認真思考應對的主要挑戰在於,對學生的個性化特徵和潛能的大規模“營銷淹沒”,培養利潤目標指向的教育消費習慣,併產出更多的單向度的人。


除了以上基本關係問題,還有兩個關係需要引入更深刻的思考:在缺少校園支撐的社會環境和學習條件下,“五育並舉”的教育要求與單一信息教育手段的矛盾關係、家庭教育與學校教育合力的關係及協調問題,前者要求向自然和社會要實踐性,後者需要重新確定家庭教育在教育力量體系中的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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