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幾年光景,眼見父親的頭髮白了,皺紋深了,牙齒豁了,背也駝了。自從父親不小心摔了那一腳,原來健朗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如果不是摔了那一腳,父親還能活;就是因為那一腳,讓他再也下不了床。
父親一生很苦。十五歲那年,為了生計被迫離家,來到城市學徒,吃盡了苦頭。小小年紀,用稚嫩的肩膀挑起了生活的擔子;也鑄就了他耿直倔強、不苟言笑的性格。
在我的印象裡,難得見父親對家人笑過。為了讓父親開心地笑一笑,兒女們使盡了渾身解數,一次也沒有奏效。笑,似乎與父親絕緣了。
父親在床上一躺就是兩年。瘦的皮包骨頭,身體急劇下降,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了。我們姊妹幾個不忍心看著父親的樣子,商量著送他去醫院。父親一聽就急了,死活不肯,竟出了一頭汗。是啊,從小到大,哪見過父親去過醫院?有病扛一扛就過去了,幾乎沒見他吃過藥。
按照父親的想法,沒有去醫院。就這麼仍然在家躺著、挨著……眼看著父親來日不多了。
從情感上,不相信這一天會到來,而且來的這麼快。
我們圍在父親床前的時候,他已經奄奄一息了。他幾乎是用全身力氣,微微睜開眼睛,看著我們姊妹幾個,一旁的小妹早已泣不成聲。只見他嘴角動了一下,含糊不清地吐出兩個字:
不哭。他顫抖著伸出一隻幾近乾枯的手來,臉上露出了一絲難得一見的微笑。父親終於笑了,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
我們淚流滿面。緊緊抓住父親的手,生怕他離去……
父親走了,他是笑著走的。看到他的兒女長大成人,他的笑是欣慰的、滿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