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鄉下的煤油燈

散文:鄉下的煤油燈

村裡那些七老八十的老人們都叫洋油,他們年輕時就這樣叫,至死都沒改過口。之所以要在油字前面多加一個洋字,究其原因它是泊來品,而地道的本國貨是不加這個洋字的。其實,洋油就是煤油,一大股難聞的味兒,弄在衣服上還很難洗掉。

要說起這個“洋”字來,它涵蓋的品種還真不少。單在我們那窮鄉僻壤的小村子,就有好幾種。比如火柴叫洋火,馬燈叫洋燈,彎刀叫洋刀,連穿衣服用的布料,都叫洋布……主要是緣於當時的中國太窮太落後,連最簡單的都要從國外進口。從洋人那兒弄回來的東西,自然就沾上了“洋”氣。

我不說那麼遠了,單就說說這洋油吧,不,是煤油,我不能跟著他們學叫。因為在我們家,一直就是把它叫煤油的。儘管當時我還小,並不知道這另僻溪徑的叫法有什麼含義。

村裡唯一的代銷點,離我們家只有四五個田埂的距離。據說這個代銷點,在方園幾十公里、附近幾十座山中,弄來這麼一個既方便了遠鄉,又能照顧近鄰的點。靠的是遠在縣城裡七彎八拐的關係,才讓周圍的我們跟著沾了一回光。

我最早去代銷點買煤油的歷史,可追溯到婆婆那一代人身上。她牽著我的小手,我一路踉踉蹌蹌。記得那緊鄰老桂花樹的茅草屋內,竹子編織的貨架,東西琳琅滿目,看得人眼花繚亂。刺鼻的香味,深深誘惑著我。多年之後,直到我長大離開山村,這屋子裡的擺設,以及它那菸酒糖茶混雜的香味,基本都沒什麼變化。

散文:鄉下的煤油燈

當時,婆婆從長布衫子的對襟口袋裡,掏出二毛多的角幣,買了一斤煤油後,又遲疑了一下,第二次伸手進去,摸出一枚分幣,給心心念唸的我買了一顆水果糖。我含在口裡,根本捨不得嚼碎,一路吃到了家。

※ ※

即便到了我們都已長大成人的今天,有時我們也還在嗔怪父母的財迷。沒能到可以吃上皇糧的學校去讀書,是我們“攻擊” 他們的理由。

那時,根本就看不出你們是不是讀書的料……

一聽這話,我們就更來氣地回擊說,用點煤油,你們都捨不得……

哪是捨不得嘛,那時家裡就沒有……

每至於此,他們就停下不說了,以沉默代之。

其實,我們心裡也清楚,儘管嘴上還那樣說著,那完全是在練嘴,活躍活躍氣氛而已。當然,發洩一下心中之苦,這想法也是有的。

現在,每當回味起這段生活時,心裡真不是滋味啊!也許這就是父母沉默的原因吧。

買一斤煤油回來,根本不像父母想的那樣要用好久。每天晚上,少說也要三個煤油燈點著呢。灶前一盞,案板上一盞,其他有人的屋子再點一盞。廚房很大,黑乎乎的牆壁,把個屋子幸得燈光暗淡,要想看得清楚,就端著煤油燈走。有一次,婆婆去餵豬,一手拿煤油燈,一手提豬食桶,就是因為煤油燈的火苗被父親撥小了,才導致老眼昏花的婆婆一腳踩空,把滾燙的豬食倒在了自己的身上……結果,婆婆在床上躺了好幾天。

散文:鄉下的煤油燈

從那以後,父親再不敢在煤油燈上做手腳了。在這之前,他為了響應母親要從節約出發的號召,把每個煤油燈的燈芯用細鐵絲繫著,目的是為了讓玻璃杯裡的油路供給困難,從而讓煤油更經用些。

父親的過度節約,也招致了我們的一片反對聲:這像個鬼火似的,咋做作業嘛;我不去上學了……

儘管如此,內當家的母親,還是在煤油用完了、又要拿錢去買時,吼著嗓子說,這哪受的了,錢又掙不來,還隨時在花錢。

於是,便有小妹給母親算賬,每天都是天黑才點的燈,一晚上少說也要點三四個小時。家裡的煤油,還經常被人借去,也不見還來。上次買的這一斤,都用了十幾個晚上了。沒有了,是正常的嘛!

你說的輕巧,光買煤油一個月都要好多錢,還有鹽巴呢?其他的不買了?哪兒來那麼多的錢?

被人借走的煤油,每次都不多,母親才不好意思去催要呢,寧肯一個勁兒地要我們節約。

※ ※

父親常年在外地教書,有時間回家也只“點個卯”,第二天一早就又走了。我是家裡唯一的小男子漢。關於點煤油燈的一系列後續工作,自然落到了我的頭上。

等我來做煤油燈的燈芯時,我就把父親原來繫著的細鐵絲拿掉了。用擠乾淨的牙膏皮做的燈芯,雖然不比鐵皮做的燈芯經久耐用,但做起來簡單,用剪刀就能把多餘的部分剪除掉。

如果現在還有人要我做一盞可以點的煤油燈,我準保還能做得出來。當然,現在可供使用的材料很多了,我肯定不會再用牙膏皮做燈管,更不會再拿搓成條的棉花菍子做燈芯了。不過,那時我的確是拿它們當寶貝,用在煤油燈上的。

散文:鄉下的煤油燈

燈管、燈芯、有塑料蓋的小玻璃瓶,是我為煤油燈做的“三件套”。不過,塑料蓋常常被著火的燈芯燒爛。出現這種情況,一不小心煤油就會滲漏出來。我上過這方面的當,所以記得很清楚。有天夜裡,幾個小妹都想把煤油燈拿到自己面前照,結果在爭搶過程中,煤油濺到了她們的書本上,結果引出傷心的哭聲來……

哪個曉得那個蓋蓋會燒化,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就原諒一下嘛!

我委屈的樣子,使剛才還哭得傷心的小妹破啼一笑。

從那以後,我就有了經驗,不再用塑料蓋,而是啟用鐵皮蓋的瓶子了。

不過,自從點上了我做的煤油燈後,印在黑牆壁上的背影,不再那麼模糊不清了。我們做作業的時候,也不忘做些怪動作,讓牆壁上的影子,不再那麼呆滯不動了。

當引起鬨堂大笑時,婆婆就來告訴我們說,照影子,晚上要走尿呢!

還有,我做的煤油燈,第二天早上起來,我們的鼻孔像撲進了煤灰,連鼻涕都是黑的。其原因,後來被母親一語道破。你把煤油燈的火苗撥得那麼大,是因為條件好了,我才沒追究你浪費的事呢!

你們知道嗎,我們有個親戚,他們當年為了節約煤油,硬是要求十點鐘就不準點燈了,有娃兒說作業還沒做完,要再做一會兒,結果他走擾就把燈吹滅,還把燈拿走……

你說的這事,我知道,我說。因此低下頭來。其實,心中對他們的感激時常都有,只是笨拙的嘴上沒有說出來。

小妹們也不出聲了。可能她們在為當年不懂事的時候,對父母有過的“聲討” ,而心生愧意吧!

散文:鄉下的煤油燈

(原創文章,不得侵權。轉載請邀約;圖片源自網絡,感謝原作者!)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