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莫走了1600多天了，大家都还记得，他温和的笑容。甚至，就连他的遗像，好像也不允许盛放太多伤悲。
老莫生前，是余杭区公安分局乔司派出所的一名民警，谈起他时，他身边的同事总说他像一头老黄牛，闷头儿干活，从无怨言。
老莫不老。大家总是忘不了他咪咪笑的模样，更忘不了他的善良、敬业。
只有他的女儿莫智颖，一直觉着，爸爸莫永伟，好像是鲸鱼。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发脾气，他总是愿意陪伴。
即使和陌生人打招呼，他的眼神里也有温柔的笑意，和鲸鱼一样，咪咪眼。
听说，鲸鱼死后也不会离开故乡，会一直沉到深海，会自愿供养一套以分解者为主的循环系统，促进深海生命繁荣，哪怕生命结束，它也要把最后的自己留给大海。
我想，我爸就是这样的。
即使，我爸真的彻底地和我们所有人不告而别，也像是鲸落的馈赠。”
1
跨不过去的新年
那是2015年的最后一天。
一周前，刚刚被确诊为急性白血病的莫永伟，突发脑溢血。
女儿小莫，原本准备回校参加期末考，不等离开医院，爸爸就昏迷不醒，被紧急送进重症监护室。
那时那刻，小莫心里想着的，依然只是给爸爸加油。她想，不管怎样，只要她和妈妈好好地等在那里，爸爸就会好
“重症监护室的门，特别的厚。好像要几个人一起，才能顶开一样。
第一次进去看爸爸。我叫爸爸，爸爸……沉默良久。我又叫爸爸，爸爸……
爸爸忽然流泪了，垂着眼睑，泪水淌在脸颊上。
当时，我和妈妈心里都有了一点希望，以为爸爸会逐步恢复意识，也许再过一会儿，或是再过几天，爸爸就会睁开眼睛。
但，一直到1月5日夜里，奇迹都没能出现。
爸爸走了。
其实，直到现在，回想起那天，都觉得自己像是被生拉硬拽一样地，拖到一场梦里。
医院宣布我爸的死亡事实后，我整个人僵在那儿。
妈妈哭晕过去，大概是小熊阿姨帮我穿上了羽绒衣。我和妈妈被搀扶着走到医院楼下，看见爸爸派出所的很多很多伯伯、叔叔，围护在爸爸的遗体身边。
这个夜晚太冷了，猝不及防的永别，让所有人都禁不住热泪滚滚。
当晚，爸爸的遗体要送回我们塘栖老家。
我抱着爸爸的警帽，动弹不得。
有一些不认识的警察叔叔，夹道而立，纷纷敬礼。
这才恍然发觉，是生离死别了。
在送别的人群之中，小莫很想求求所有人，能不能把爸爸重新推回病房，再抢救一次。
爸爸刚住院时，我还安慰妈妈，让她别急，就当爸爸难得休了一个假期，如果早知道是这样，还是宁愿爸爸每天去上班。
以前，我最喜欢冬天。
因为元旦一过，就是春节。
我从小和外公外婆一起生活，一直住在宁波，只有春节，是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最久的。
但那年之后，我对新年，再也不盼望了。
我也不敢看朋友圈，随便我同学发什么，只要是和爸爸在一起的，哪怕就是他爸爸和他说了一句什么，或只是一顿家常饭菜，哪怕只是和他爸爸一起撸起衣袖管，比比谁更黑，我都会羡慕得掉眼泪，但也不敢在妈妈面前哭。
爸爸走了，妈妈垮了。
奶奶和外公外婆，年纪都大了，我要照顾好他们。
我想以后，如果，万一可以见到爸爸，哪怕是在梦里呢，爸爸会拍拍我的肩膀，说一句，你真的做得很好了，该有多好。
有天，我真的梦见爸爸。梦里，我和我爸一起过年，吃了很多好吃的，开心地走在路上，打算去买烟花。
那些烟花除夕夜，在小莫心中，再难梦圆。
在梦里时，我像是知道自己在做梦一样，很想提醒自己，别醒来，别睁开眼睛，但越是这样的时刻，越会紧张得哭起来，再抓不住爸爸的手了。
越是担心，就越会觉得美好总是梦一般地短暂。”
小莫的眼睛，很像爸爸，她一边讲着，一边忍不住泛起层层泪珠，善良的眸子里，有和爸爸一样的温柔。
2
老莫说，
当过兵的人，不能给别人添麻烦
老莫，最怕给人添麻烦。
妻子张海雁回忆，他和老莫还在恋爱时，有段时间，老莫突然“消失”了。
当时，老莫还在部队，是一名海军雷达兵。
莫永伟从军20年，2004年部队转业后到余杭区公安分局，一直在基层派出所工作。
“我给他写信，他没回，给部队打电话，说他不在。过了好几个月，才重新联系上，我问他，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他这才告诉我，他父亲得癌去世了，他说他怕我知道了要担心，但如果我去他家里看他父亲，又怕给我添麻烦。”
刚被确诊为急性白血病时，余杭区第一人民医院的医生和老莫商量，要不要转院去浙江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医生建议他，那里的血液科治疗水平更好。
但老莫马上拒绝了。他担心妻子从临平去市区看他，来回路上不方便。
那年，他是从12月开始牙痛的——吃不下饭，只能胡乱着咽口米粥；不声响地去买了止痛药，以为加大剂量，就会很快好起来……直到12月23号，老莫觉得走路都没力气，才请假去了医院。
老莫的工作笔记写了十几本，他12月23日去医院前，还写了第二天的工作安排。
乔司派出所时任教导员卢俊辉回忆，“我当天接到医院电话，医生说，得留老莫住院了，说他血小板、白细胞都特别低，很有可能是白血病，我听了马上停下所有工作，赶去医院陪他。等我到了医院，他还撵我走，要我不要和其他同事讲。老莫主动说，万一，他这个病一时好不了，也不要让他一直闲着，能做什么就派他做什么。”
卢俊辉说：“我们派出所，无论谁有事情请假，大家都不会有怨言，亲兄弟一样，也正因为大家都是亲兄弟一样，谁也不好意思请假。当时，派出所在正在进行重大事项安保工作，做内勤的女警也全都安排在卡点上。老莫说，如果他病倒了，他的卡点就要有人替他去，他说，他是一个当过兵的人，不能给别人添麻烦。”
老莫走了，乔司所的同事从他生前的办公室经过时，也还是会忍不住停下脚步，张望一眼。
3
就像驻守在急诊室的医生
2004年，老莫从部队转业，海雁想让老莫留在宁波工作。
海雁娘家，住在宁波市区玛瑙路附近，离这儿不远，就是三江口，“老宁波都有的三江口情结，是因为这里是外港，有船去上海，离上海近，就是离繁华更近。”
但老莫还是决定回余杭来。“他放心不下在塘栖乡下的老母亲，也舍不得他帽檐上的徽章。”
海雁说，如果不是嫁给老莫，她永远不会知道一个基层民警的工作有多忙。
而老莫所在的乔司派出所，又被公认为全省最忙的派出所。
卢俊辉说，2015年，乔司派出所一天的接警量大概在80起左右，一年要接到2万多次群众报警，怎么说呢，4个民警一个班，几乎就是所有的民警，全天都在外面跑，就像打仗一样。我们的110警车，平均每天要在辖区至少跑200公里，所有民警和200多名协辅警，人均每天步行15000步以上……
那一年，在乔司，本地常住人口不到5万，但容纳着的“新杭州人”有32万。乔司派出所只有25名民警，平均下来，一个民警要管1.3万人。
但当时，整个乔司派出所，实际上只有4名社区民警。老莫负责管辖的朝阳村、胜稼村、葛家车村，外来务工人员有8万人。
作为一个“片儿警”，8万多人的吃喝拉撒、租房和户口、消防安全、劳资纠纷、意外伤亡……房东和租户的关系、老板和员工的关系、老乡关系和亲戚关系……
派出所民警，就像一个站在风暴中心的人，他不知道风从哪一边来，只是一直要求自己，全神贯注，全力以赴。
老莫，就像是一个守在急诊室的医生，无法预估，下一个案子的“病情”走向，只能在每一个需要他的关头，全力以赴。
民警金明耀，他和老莫在一间办公室相处得最久。
金明耀记得这么一起案子。
“当时我才24岁，一个服装厂里，两位60多岁的大妈打架，其中一位大妈手掌骨折了，说没钱看病，另一方说没钱赔。
工厂因为打架的事情开除她们俩，所有人都情绪很激动，我简直要崩溃！
老莫看我急，陪我一起出警，他安慰我，让我别急，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等到了工厂，老莫先是劝老板不要马上开除两位大妈，都是老太太的年纪了，还出来打工，肯定生活不容易的，当然了打架肯定是错误的行为。
随后，老莫又支了一招，让工厂先预支半年工资给两位大妈，这样就解决了看病的钱，毕竟治疗要紧啊。同时，老莫还让我提醒老板，是不是给员工买过保险？拿出来看看合同条款，如果能真的能赔到一笔意外伤害的赔款，也能减轻了老板和大妈们的经济负担。
这件事，算是圆满解决了。”
老莫的工作笔记，字迹认真。
后来，得知老莫病了，金明耀下了班马上往医院赶。“他人还能坐起来，老莫还和我说，‘你看我人不是好好的，你赶紧回去忙工作。’”
金明耀说：“我真的很幸运，刚一开始工作就遇见老大哥一样的老莫，刚知道老莫不在时，所里所有人都有点不知所措。和他一间办公室的小伙子，每天还在帮他擦桌子，就是不愿意相信他真的离开了。
12月时，所里有让大家去体检的，但老莫一直没找时间去，他总说没空，如果当时能早点去医院发现，如果不错过最佳治疗时间，就也许有得治。”
4
夜里10点
老莫依然在“专家门诊”
乔司所在的5000多个常驻家庭，几乎家家都有一个生产作坊。
那几年的乔司，就像一个随时等待起飞，全面迎接与杭州主城区接轨的大鸟，所有人都跃跃欲试。
而在机会出现之前，更多的外来务工视乔司为第二故乡，也是准备好好奋斗一番。
在这样的碰撞之中，摩擦，无法全然避之。
在乔司所，每年处理的非正常死亡案件大概有50多起，这类案件的99%都是老莫去参与调解的。
图为执法记录仪的截图，截图上显示的时间是20：13，老莫（左一）在现场出警。
“老莫在，就有一种‘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踏实。” 民警陈哲说，“遇见事情，不等我们年轻民警去找他，他就会第一时间出现，帮我们解围。”
有次，陈哲所负责的辖区工厂内，有名工人触电身亡。
陈哲接警赶到现场时，死者家属有五、六十位都赶来了，披麻戴孝，哭声铺天盖地。
“我完全傻眼了，这怎么弄。我一个一个走过去和他们沟通，可没有一个家属愿意理我。我能理解死者家属的伤心，但没有人理我，我就没法开展工作。
就这样僵持了20多分钟，一直到老莫出现。
老莫，他身高1米7左右，身材也完全说不上威猛，但他一来到现场，说了几句话，好像就有能力把风暴聚集在一个有效的沟通空间。
也是在这次调解中，我跟着老莫学到了很多功夫。
他说，调解，就是最快时间消化矛盾。
一方满意、一方不满意，这不是好的调解。
好的调解，是不太可能让双方都满意，但是要努力让双方都接受。
人民警察是为人民服务的，当然也包括外来务工人员，危难时刻找警察！
……”
陈哲说：“其实，很多情况下，我们民警相当于村里的‘外人’，村里人才是‘原住民’，怎么能让‘原住民’实打实接受我们这样的‘外人’，老莫给我们做了一个很好的示范，要滴水石穿的。”
得知老莫住院了，和老莫打过交道的村子里，大家都自发自愿到医院来看他。
前前后后，有500多人赶到医院。因血液科病房的探视规定，很多人来了医院，也没法儿近距离到老莫病床前，但也还是执意过来。甚至很多人来到医院，都叫不出莫永伟的名字，只说找老莫，他是我们这里的警察。
陈哲说：“这些村民，他们如果认你了，就会特别在乎你，老莫，他们都认的。”
杭州市乔司街道人民调解委员会主任杨金泉，是老莫生前的老搭档。
“要说我们人民调解有什么难的，没有经过那阵仗的人，根本说不出来。”
杨金泉62岁了，曾被评为杭州市首届先进人民调解员之一。听说要来采访老莫，中饭都没来得及吃，等在办公室里。他讲起一个案子。
“2015年5月20日，这天，是年轻人忙着搞浪漫、结婚登记的好日子。
可村里有户人家造房子，塌了，3死4伤。死者家属第一批来了60多人，之后陆陆续续赶来200多人……200多人啊！
这些死者家属问责的、哭嚎的，人人都朝你涌过来。调解室里根本坐不下，站走廊里的，电梯口的，整个楼道都嗡嗡地，根本听不清楚谁在喊什么……
我和老莫忙前忙后，每天都忙到晚上10点多，一丁点儿都不敢松懈。
调解就是这样，你今天已经谈好的事情，一定要在今天收尾夯实，要不明天重新谈时，立场如果有转换，前一天的调解成果完全作废，就算白谈了。
这是根据莫永伟等民警事迹改编的舞台剧《真的好想你》的演出现场，事实上，在很多出警现场，都比剧中的场景
老莫为人，一直和和气气的。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办案时，死者家属对他也格外信得过。
事情发生后，老莫带着辅警去现场搜集证据、去医院做笔录，前前后后几十个人要调查，想想这是多大的工作量！
等摸清现场情况后，要首先实事求是地告诉家属现场勘验结果，再给他们普及相关法律知识，但如果按法律来，也不一定完全行得通，还要了解村里的乡风乡俗。
责任方，如果一时筹集赔偿金困难，老莫也会将心比心给他们讲道理，让他们换位思考，如果死亡方有自己的亲属怎么办？如果未来，自己的子女知道自己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家风怎么办？
等案子了结了，我俩就去附近的矮子面馆，一起吃碗面，当是鼓励。老莫通常都是点一碗大排面，再加一个荷包蛋。”
这些年，老莫协助乔司街道司法所一同进行的重大事故调解不下50起，但是，没有一起民事案件是调解不成、发展成刑事案件的。
杨金泉说，“清明节时，我自己带上点黄酒，去看过老莫，想想我和老莫，一起做调解时，俩人加一起，都超过100岁了，是‘百岁搭档’，不懈怠，不推诿，是不容易的。”
老杨说，乔司综治中心，创了牌子，赢得老百姓的信赖，这其中，少不了像老莫这样的民警们，一起投入付出。
5
海雁的白发
海雁比老莫小6岁，从小在父母的庇护下长大。
和老莫回余杭工作，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冒险。
“当时，我们宁波姑娘结婚，婆婆家几乎都会把房子准备好的。
老莫没有，我爸爸妈妈和哥哥也从来不挑剔。我妈总说，老莫人好比什么都重要。
他确实人好的，对所有人都很好。
我在宁波的邻居，但凡有人需要出力帮忙的，都来找老莫，他从不推辞。
海雁说，嫁给老莫，有多少幸福，他离开时，心里就有多少哀伤。
有的邻居在新闻里看到老莫去世的消息，慌慌张张地来电话，问我妈妈，是你们女婿么？真的是他么？
大家都不敢相信，为什么生病的是他？
当时，老莫转业回家乡，他答应过我，有他在，怎么也不会苦到我的，他确实也做到了，你看看我结婚后和结婚前的相片，看看我胖了多少斤，就会明白，老莫对我，是很疼很疼的。
我们当时到临平来，租房子住，租金每月500块，想着条件不如宁波，就没带女儿一起回来。
海雁想不出这相片是哪一年拍的，一家三口在公园的小径上，那时候，每个人眼里都有笑意。
等女儿读高中时，原本，想让女儿回临平来读书，但我父母不同意，他们一句话就问倒了老莫，我父母问，你有空在家给孩子做一日三餐么？
老莫答不上来。女儿继续留在宁波读书。我爸妈照顾我女儿，不仅是一日三餐，等她晚自习回来，还给她煮宵夜。
在临平的家，只有我和老莫两人，他每隔4天要值一个24小时班。我从小到大，没离开过父母家，刚来这儿时，我也完全听不懂当地方言，晚上睡觉害怕，都用凳子顶住门。
临平不像我娘家宁波，总能吃到新鲜的海货。
老莫怕我想家，就去菜场给我买鱼和虾，他烧的咸菜塘鳢鱼和豆腐鲫鱼汤，真的很鲜咧。老莫走了以后，每当吃到这两样菜，我都很想他很想他。
老莫走了以后，海雁的白发，一茬又一茬地冒出来。
一年365天，他比我早下班的时候，不会超过10个手指头，但一旦他休息，总会烧好饭菜等我，等我一进门，他喊我，‘小朋友，洗洗手，吃饭了。’
我和老莫过得一直不富裕。
给塘栖老家造了房子以后，我们几乎一直在还债。有一次，我给他买了一件50块钱的短袖，他还嫌弃我浪费。
等周末好不容易休息，我们总是在路上。
早几年，休息时回塘栖老家，要骑着小电驴，路上单程要1个多小时。
有年冬天下雪，我婆婆滑了个跟头。老莫接到家里电话，已经深夜了，公交车也都下班了，那是为数不多，老莫带我打的回家的一次。
我婆婆说，明天再来看她也不要紧的，但老莫放心不下，一定要当天回家看过才放心，但又不想耽搁上班，又早早从家里出发。
那次，都给他冻得感冒了，但洗个热水澡也就好了。
谁能想到，他会生了这么重的病。
那几天他牙痛时，他和我说，让我给他熬点粥，熬得稀软一点。
但我那天熬的粥，他都没有喝，就住进医院了，就再没回过家。
老莫在医院里发烧，浑身滚烫，整个晚上，我反复给他擦身降温，都没有用。老莫突发脑溢血那天，我去给医生跪下来，医生尽力想办法了，但都没能留住他。
他走那年，我们欠的债才算刚刚还完。
他的生日，是正月十七，原打算，我想好好给他过一次50岁的生日，可是，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老莫入葬的前一天，海雁让女儿陪她睡在她房间，但也一夜无眠。
现在能为他做的，只有照顾好我婆婆。
除此之外，就等清明去看他，带上我妈妈做给他的小菜。这小菜一直是我妈妈帮我在准备的。宁波人祭奠要带7盘菜，有时我妈妈从宁波买好，带到杭州来烧，她说杭州的不新鲜，要给老莫准备新鲜的。
我本来是一个很娇气的人，出嫁前靠父母兄弟，出嫁后靠老公，但是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还好女儿一直贴心，我女儿说，让我以后依靠着她。
我单位同事安慰我，让我假装老莫没有牺牲，还在派出所值班。可，只有老公不在的女人才明白，老公死了和老公加班，心里完全是两回事。
我老公23号进医院检查；两天后，就被确诊为急性白血病；28号，第一次颅内出血，造成意识障碍；元旦前一天，发烧一整晚，病情突然加重，开始深度昏迷……从送进医院到离开我们，仅仅14天。
在他还意识清楚时，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病情会进展到无法控制，只是嘱咐我，不要告诉我婆婆，让我别哭，别怕。
海雁说，嫁给老莫，一生无悔。
6
想让爸爸远远看我一眼
老莫走后。莫智颖放弃了已经读了两年的浙江海洋大学，报考了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涉外专业。
“去读书之前，卢叔叔（卢俊辉）给我买了一只新手机，让我多给妈妈和家里打电话。有任何困难，也一定要给他打电话。
刚到北京时，很想家，军训时凌晨4点就要做好内务。从没想过会这么辛苦。
我就问自己，你还要不要当警察了？然后回答自己，要！然后，就想更好地去努力。”
莫智颖回忆，其实，她之前住在宁波时，每次她爸爸妈妈来看她，等他们离开时，她都会趴在窗口，躲到爸爸妈妈看不到她，但她能看见爸爸妈妈背影的角落，悄悄哭。
在爸爸身边，无忧无虑的小莫。
“从小在外婆家长大，不想离开宁波，是因为总是觉得和父母在一起的时间会比和外公外婆在一起的时间长。
从来，都没想到，爸爸会突然离开。
真的很想我爸。
我记得，他有次只有一天假期，但还是从临平来宁波看我，那时候家里还没有买车，他和妈妈坐大巴车来一次要3个小时，来回路上6个多小时，但到宁波也只是大家一起吃个中饭，但爸爸觉得这很重要。
我爸他一直也不太会说什么，只是悄悄给我塞钱，他和妈妈很节省，但每次给我都是1000块、2000块。他总说我在长身体，一定要吃好一点。
小莫说，爸爸走了，她到现在都有种不真实感，没想到这么早，自己就体会到了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感觉。
有时候，他难得有两天假，能来外公外婆家住一晚，他一定会早早叫我起床，去外面的早餐店，吃一碗牛肉面。
但遗憾是，街道重新规划时，这家牛肉面也不在了。
不过，我也像我爸一样，不太会说什么，从来没有对我爸爸说过一句我真的特别爱他。
我爸也不太会带人玩的。
有次，他带我去钓鱼，就真的只是像静坐一样，两人在那儿坐了一下午，钓了一只拳头大小的鱼，又放回去了。
当时我还想，如果不去钓鱼，在家看看电视多好。
但现在想想，多亏有了这些碎片一样的时间片段，这些都是我要珍藏一辈子的，和爸爸在一起的痕迹。
小莫说，有时候一看见自己的眼睛和鼻子，就会觉得爸爸和自己是永远在一起的。
我爸总说，等以后我上大学了，不用在寒暑假补课时，全家一起去旅行，虽然一直都没有说好要去哪儿，但随便去哪呢，只要一家人还能在一起，该有多好。
如果我们和我们爱着但是却永远见不到的人，真的有一个平行世界，我希望我爸可以慢点走。
我想我爸能远远看一眼我真的穿上警服的样子。”
小莫目前在临平派出所实习，她总主动要求师傅带她加班，师傅总是和她说，别急，加班的日子很长。
【人物名片】
110584，这是莫永伟生前的警号。
今年清明，杭州市公安局宣布将会永久保留16个警号，110584，是其中之一。
莫永伟刚住进医院时，说起莫永伟，会有人问，是哪一个？
但如果说，老莫住院了，大家就立即想到，是他，总是咪咪笑的一个。
老莫，1965年出生，2004年10月从部队转业至余杭公安，先后在运河派出所、曙光路派出所、乔司派出所当民警。
2016年1月5日，因病去世。
同年，莫永伟被追授全国公安系统二级英模，被浙江省政府追授为第二届世界互联网大会(乌镇峰会)安保工作先进个人，被杭州市委市政府、余杭区委区政府追授为优秀共产党员、劳动模范。
2017年，中共杭州市委政法委、中共杭州市委宣传部、杭州市公安局等部门，根据莫永伟等身边社区民警的先进事迹，创作的大型杭剧现代戏《真的好想你》，让所有观众再一次为公安民警们忠诚为民，敬业奉献的精神所感动。
像老莫一样，太多的派出所民警，也许一辈子也没有什么空手夺白刃，飞身救人质之类的闪光时刻，但他平平常常、忙忙碌碌的每一天，都在踏踏实实工作，守护平安。
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就像《真的好想你》的主题曲里唱过的，
“当我无助的时候，我想起了你；
当我危难的时候，我想起了你。
万家团圆的时候，我想起了你。”
老莫生前种下的绿萝，已经攀岩到家中屋顶，就像思念，蔓延不停。
- 完 -
编辑：黄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