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之思
《上海文學》
柳柳
西瓜
只有混淆頭和身體
才能長成最簡單的形式
野地裡的西瓜只想模仿太陽的形狀
追求一種圓滿
即使憋紅了內心，也不動聲色
用光潔而青澀的外表
掩飾一顆日益膨脹的野心
它在夏天的晚風裡，悄悄地熟了
只有身邊幾根清瘦的雜草
陪著西瓜入夢
向它純紅色的內心去
向盛夏的深處去
偶爾晃動一下
也發現，即使深紅
也埋藏著陽光堅硬的種子
在靜默裡保持一種血脈
母親的好心情
在聆聽大山之歌的土裡靜靜長大了
山芋渾圓著腦袋
等待母親，去翻山越嶺
母親不用挖，就感受到了它們內心的歡喜
她帶著鋤頭和搖籃就去了
“我在刨地的時候，看見身邊的草木在風
中搖晃，
感到心情很美。”
原來，母親的好心情會來自於山間的草木
和草木的搖晃
當她看見無邊的綠意綿延至她的腳下
她以為這是上蒼的愛意
讓她站在宇宙的中心
給她表演山風盪漾，草木綿延
她一笑，群山都顫動了
地裡的山芋也會一個一個蹦出來
跳到她的籃子裡
莊稼人都很平等地和土地打交道
男人在外，孩子在外
山裡的莊稼，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她能從一顆煮熟的山芋裡聽見大山的
耳語和心跳
都是我們從沒感受過的世界
無物可比擬
蘆葦在水邊閒晃
野菊花舒展著小小的臉
扁豆遇見誰就攀上誰的腰肢
她們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真是讓人孤單，這世上
我還不知道把自己比作哪一種植物
萬物的佛性
以月光、以草香、以河水的流淌
以群山靜默的背影
建構一個與城市不一樣的夜晚
這些曾滋養我們童年的事物
還在黑夜吐露遠古的氣息
無奈風的力度有限，無法走出村莊
只能環抱自己，讓夜晚的香氣更加濃郁
高空之中的月亮
彷彿吸收了這人間多餘的寂寞
顯得更加冰涼，也更遙遠
似乎隨時離地球而去
只剩下風，在黑夜一一撫摸
被我們放棄的石頭和雜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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