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苦年代,老辈人的关东记忆—摸鱼,青纱帐,黑土地,掏鸟窝……

我的爷爷是个关东老客,像许许多多故乡饱受贫困的先民一样,为了生存,孑然一身,背着一个小小的行李卷和一张又当衣服又当被子的破狗皮到关外谋生。

穷苦年代,老辈人的关东记忆—摸鱼,青纱帐,黑土地,掏鸟窝……

当时的关东,山高路险,地旷人稀,朔风呼啸,漫天飞雪,气温常在零下几十度。

听老人们讲,那里冷得能冻掉耳朵,长着厚厚羽毛的鸟,有时冻得拍不起翅膀而死掉。铁东西是不能摸的,一不小心摸上去.手就会被冰冷的铁牢牢地粘在一起,拜不好会把肉皮扯下来。

东北的雪特别大,“燕山雪花大如席”,那雪下起来像层层棉絮,像片片鹅毛,铺天盖地。人在外边,雪能捂得人喘不过气来。

雪过后,放眼望去,四野苍茫,玉树银妆,天地一色,横无际涯。

寒风扫过,山丘、屋顶、古木、河床,发出一阵阵呜呜的怪叫。扬起的飞雪,不管不顾地往人们的衣缝、脖子里横钻直撞,吹到脸上刀割般地疼痛。粉雕玉琢般的千里江山,如诗如画般的万里雪原,是赏雪的绝妙佳境。

穷苦年代,老辈人的关东记忆—摸鱼,青纱帐,黑土地,掏鸟窝……

可是,对于那些腹内空空、衣着单薄的赶路人、流浪汉,却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有冻倒路旁的活人,有抛弃雪地的尸首,有被大雪掩埋,有被野兽拖走。

旧时,穷人要活命很难。

秀水街隶属吉林省榆树县区所在地。这里地处东北平原,滔滔的松花江水哺育着广袤的平原大地。

传说,东北的黑土地肥得能流出油来,随便插根棍就能发芽。那里物产丰茂,沃野千里,盛产高梁、大豆、玉米、向日葵、马铃薯等多种农作物。

青纱帐起满目青翠,无边无际,极为壮观。 初夏季节,向日葵开花了,一层层金色的波浪向着太阳,给大地带来无限生机。秋天到了,高梁羞红着脸抖出满天红霞,让生活充满希望。关外的向日葵果盘硕大、粒饱子长,随手掰下一块就足够打半天牙祭。而东北的高梁米,似珍珠似白玉,肉乎乎香喷喷令人垂涎三尺,却又舍不得马上吃下去。

村北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长年奔流不息。水不深,河也很窄,宽的地方最多也就十几米。河的近岸处长满了厚厚的水草,这里是孩子们的乐园。

那里人叫摸鱼,不是浑水摸鱼,而是清水摸鱼。那里的水很清,很少有泥,用手拢住-大把水草,猛然往岸边挤,如果草里没动静,说明没鱼,便再往下继续。如果草里噗噗乱跳,便是挤住了鱼。这时把手小心伸进草中,扣住鱼的嘴和腮,便可提上来,运气好的话,能提到一尺多长的大鱼。

当地的小孩喜欢吃活泥鳅,把抓到的活泥鳅鱼放嘴里,直接咽下肚,说能败火。我曾亲眼看到有小孩吞的鱼大了点,堵在嗓子眼里,咽不卜去,憋得直翻白眼,老半天才吐了出来。以后老长一段时间大家都不敢吃活泥鳅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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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里有鱼有虾,也有蚂蟥。蚂蟥是吸人血的,摸鱼时常会被蚂蟆叮到,趁咬的还不太紧时用手指掐紧猛力一拽便能扯下来,有用鞋底打的,啪啪啪打了半天,等肉都没了知觉时才可能打下来,有用烟火烫的也很管用。蚂蟥的皮非常坚韧,不管用鞋底搓,用石块砸,都很难破损分毫,当地赶大车的拿蚂蟥皮作鞭梢,非常结实耐用。

村西有一片繁茂的榆树林,环绕村庄。春天,一串串榆钱挂满枝条,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孩子们常常会折几枝来吃,很甜很甜的。

每到傍晚,在晚霞的余辉中,大群的鸟鸦哇哇的吵嚷着飞回到大榆树上栖息。“斜日寒林点暮鸦”即此也。

再往西行几里许,有一片白杨林,那一棵棵笔直的树干,水泥杆子般的十分光滑。树干没有分叉,喜鹊、黑老哇(乌鸦)专爱在这高高的树顶上垒窝作巢。

孩子们要到这种树上掏鸟蛋,没点真功夫,没点勇气是上不去的,何况鸟也会保护家园,当看到窝边有人时会大叫着箭一般的向你冲过来,又抓又啄,十分凶猛,小孩们抵挡不住,只好悻悻的退了下来。

穿过杨树林,眼前是另一番景象。那里长满了各种杂树及野果树,有山丁子、山李子、野梨树,还有高大的榛子、橡子树,它们的果实是可以吃的,成熟后会自己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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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中“刘姥姥三进大观园”中吃的小巧玲珑的窝头便是用橡子面作成的。

从村往南三五里,有一处当地人称为“草甸子”的荒原。

草甸子的中心地段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沼泽,许多水鸟、鱼虾及各种蛙类生存於此,那里的青蛙又大又胖又懒,常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人们会捉来吃。捉青蛙的工具很简单,找一根长长的高粱杆,前头绑上一根磨得尖尖的锋利的铁丝。高粱杆是浮在水上的,慢慢向前推进,等到距离青蛙一尺多远时,猛地向前一刺,便把青蛙穿到了铁丝上。半天能逮许多。另外有一种叫蛤十蟆的蛙,背上黄褐色,肚皮乳白色,带有浅黄色斑点比青蛙略小却很多,生活在浅水边的草丛中,遇到人时,一群群往起跳,很好捉。有人捉回去剥皮去头和五脏,略加烹炒,味道十分鲜美。天冷后有人挖出冬眠的蛤蟆,成担成担的到市场上卖。

还有一种蛙长得很小,全身翠绿,鸣叫时发出梆梆的声音,人们叫它棒棒蛙,长得很漂亮,可大小没有食用价值,不用担心有人捉它。

沼泽边缘的无水地段,碧草连天。春风吹过,绽开了各种野花,姹紫嫣红,摇曳多姿,令人赏心悦目。有种马兰花,扁扁的带状的叶子,互生在一起。叶中间花茎上托出几朵蝴蝶般的花,呈青莲色,紫中透红,十分艳丽,生命力又十分顽强,不管在荒野里、大路旁,都能茁壮生长。花开时,一簇簇一片片,微风拂过,象一群弄风的飞蝶,美丽而壮观。我们用它的叶片能模仿出各种禽鸟的鸣叫,奇妙无比。

这里还生长着野芹菜、野韭菜、野蒜苗、猫爪、蕨菜等许多不知名的野菜,挑筐卖野菜是很受欢迎的。当地气候寒冷,除大白菜外别的菜很少,那时没有大棚,春夏季节,正好填补市场空缺。

秋后人们把大白菜用开水烫过腌到大缸里制成酸菜,炖上猪肉粉条,便是长年的主要菜肴。

草甸子的外围,长满了厚厚的野草、野蒿及灌木。草地里生机盎然,狐、兔、狼、獾等动物穿行其间,觅食游乐,不时会惊起在草窝中作巢孵卵的野鸡和野鸭,嘎嘎叫着飞向远方。灌木枝条上栖息着许多飞鸟,清晨饮罢朝露,抖开翅膀,迎着初升的太阳,展开嘹亮的歌喉,唱起一首首美妙绝伦的百鸟合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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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草地给当地人提供了足够的能量来源,那里的草厚得一脚踩不下去,一丛丛野蒿,3米多高,大拇指粗细,打柴人割下打捆,担回来或烧或卖。打草时更令人叫绝,二尺长的镰头两米多的把子,双手抡开,一片片扫过去,很快就割下几大堆,卷压成捆到市场出售,因草是软柴不耐烧,价格相对低些。

村东五六里外,集居着许多朝鲜族居民,当地人叫他们高丽棒子。他们种着一种叫粳米的水稻,质量特好,倍受青睐,生活习惯又很奇特,男人穿着短小的上衣,肥大的裤子,脚下穿一双勾勾鞋。

女人的裙子直穿到胸部以上,到集市上买些物品,不用手提肩扛而是用头顶,即便是一罐水顶到头上也能稳稳的不洒出一点来,很是悠然自得的样子。

男人们喜欢喝冷酒、吃生肉。赶集时几个人凑到一起.买上几斤刚宰的鲜牛肉,再到酒馆饭铺打一上几斤老酒,沾上酱油蒜等佐料,大吃大嚼,津津有味,通常都喝得昏天黑地,东倒西歪,然后摇摇摆摆,跌跌撞撞,口中哼唱着一些我们都听不懂的歌,一溜歪斜地向家中走去 。

秀水是个大村,隔一天一个集。集市上很是繁华,卖柴草的、卖野菜的、卖肉的、卖粘糕的、卖锅盔的(这里的锅盔是一种七八公分厚的大饼,上面烤成枯红色”,抹着一层糖稀,撒些炒香的芝麻,然后论块切着卖,像卖烧饼一样,是当地一种较为流行的食品),卖鱼虾等水产品的人也很多。

渔民们把江中打来的鱼虾都挑到集市上出售,一篓篓的排成长串,大声吆喝着兜售,有鲤鱼、草鱼、鲢鱼、鲇鱼等五花八门,还有一担担的河虾、蛤蟆,记得那时几分钱一斤,极是便宜。

有的大鱼比人都高,像猪肉一样挂起来切着卖,还有半尺多长的泥蚯鱼,甚是抢眼。

那里人们都烧灶火,每家门傍屋后,都有一两垛柴草,供长年做饭及冬季取暖用。当地人对居室摆设及穿着不甚讲究,但对吃却挺感兴趣,逢年过节,都要买上几包点心到朋友家或请亲朋好友到自己家聚一聚,弄几碟好菜,打一坛老酒,天南地北,胡吹海聊,惬意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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