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賈迎春是懦弱呆滯、賈惜春是冷漠無情的人嗎?

縱觀《紅樓夢》中賈府四春——元、迎、探、惜;比較沒有存在感的是二小姐迎春和四小姐惜春。迎春懦弱無為,惜春冷漠孤僻,那麼,真的是她們原本就是這樣的人嗎?還是另有隱情。非也,在我看來,迎春和惜春都是悟性極高的女子,其中,以惜春尤勝。

《紅樓夢》中賈迎春是懦弱呆滯、賈惜春是冷漠無情的人嗎?

身為侯門千金,大家族生活有著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白玉如土,金如鐵的一面;卻也有著煩難、不足之處、她們身處其中,自是深有感觸。元春感知到家族的責任,選妃入宮,為了振興家族,光耀門楣;探春曉得府內日常一應事務的煩雜,鳳姐告病期間,興利除弊,開源節流,大快人心。她們兩人以入世者的姿態為賈家費心出力。那麼,迎春和惜春真的是一無所知,一無所應的冷漠之人嗎?非也,她們二人是用一種出世者的姿態,來為賈家和自己尋找精神的家園和依傍。對於賈家及以及她們自身將要面對的問題和應對,甚至比元春和探春看得更為真切、清楚,尤其是惜春。

《紅樓夢》中賈迎春是懦弱呆滯、賈惜春是冷漠無情的人嗎?

1.《紅樓夢》開篇的一僧一道,唱了一首好了歌。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

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嬌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兒孫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這是一首勸人看淡功名利祿的詩詞。在元、迎、探、惜四春當中,略能夠領悟到這一僧一道智慧的就是迎春和惜春了。迎春生於榮國府賈赦一支,同是庶出,賈赦襲了榮國公的爵位,所以,迎春的身份是比賈政之女探春還要高一些的。但迎春和探春最大的不同在於迎春生活在一個貌似豐饒,卻荒漠無愛的環境當中,親母生下迎春後不久就撒手人寰,母親邢夫人一味的怕老爺賈赦,賈赦又是一個貪淫好色、擱於享樂的自私之人,兄弟賈璉與迎春同父異母,無暇顧忌迎春,在家裡是沒有人在乎迎春的前景好壞的。唯有進了大觀園之後,與眾姐妹一起來往吃住、玩耍、作詩,才過了幾年清靜、可心的日子。迎春最愛讀的是道家的《太上感應篇》,喻情於清靜無為當中。

《紅樓夢》中賈迎春是懦弱呆滯、賈惜春是冷漠無情的人嗎?

惜春與迎春的家庭狀態最為相似,最大的特點都是——無人關愛。惜春的父親賈敬一出場就是在道觀修行的狀態,一味躲清靜,家中事務一概不管。寧國府就只剩下惜春的哥哥賈珍一個管事。賈珍之好色無恥比賈赦、賈璉還要猖獗的多,他與兒媳秦可卿通姦,無視妻子尤氏和兒子賈蓉的感受,直接導致秦可卿上吊自殺身亡。這一切,小小年紀的惜春雖不大懂,卻也能感知一二,很小就和小尼姑智能兒廝混在一起了,在佛法中尋找到世間的溫情與美好。

《紅樓夢》中賈迎春是懦弱呆滯、賈惜春是冷漠無情的人嗎?

2.迎春和惜春都早早感受到了自身處境的不佳,尋求精神的支柱。

拋卻為人處世的孤僻冷漠,迎春和惜春應該是對自身處境和賈府潛藏的危機感受最為深刻的人,但因為她們所處的地位和身份,沒有人會懂得她們怪癖背後的隱憂。迎春被稱為“二木頭”,實則不是真的“木”,而是清醒之後消極避世的“木”。在抄檢大觀園那一回裡,迎春對貼身丫鬟司琪的態度是憐惜但不作為,迎春給出的解釋是:自顧尚且不暇,何以他顧?面對問題,迎春想到的辦法是道家的清靜無為。不能簡單地用無能、消極、懦弱來評價迎春;迎春看出了“散”才是大觀園的最終歸宿,連自己尚且有一天會離“散”,即便此時留下了司琪,終有一天,還是免不了一“散”,又何必多此一舉。同樣是道家信奉者,迎春比起賈敬要可愛、無奈的多。賈敬主動放棄了寧國府管理者的地位,任由賈珍把寧府帶向生死難料的境地,自己卻一味煉丹求靜。迎春的道家信仰是對自己的命運的無力感所派生出來的,與賈敬的主動放棄是決然不同的。

《紅樓夢》中賈迎春是懦弱呆滯、賈惜春是冷漠無情的人嗎?

惜春的判詞是:勘破三春景不長,緇衣頓改惜年妝。可憐繡戶侯門女,獨臥青燈古佛旁。迎春在明瞭聚、散、貧、富的無常後,仍對繡戶綺門的生活抱有一絲希望,一些僥倖,在迎春嫁給中山狼最終被蹂躪死之前,是回過一次孃家的,她對著王夫人哭訴道:“我就不信我的命竟這樣苦,從小沒了娘,幸而在嬸子這裡過了幾年清靜日子,現在又……”惜春則是全然的勘破,沒留下丁點幻想的餘地,自發自願地了斷了凡塵俗世裡的一切,在青燈古佛下求得生命的安寧。在查抄大觀園的章節裡,對從小一起長大、陪伴自己的貼身丫鬟入畫,惜春表現得出奇冷血,全無半點顧念主僕之情的意思,就連嫂子尤氏的勸說也毫不顧念。惜春的無情恰恰體現出她的情,她的想法和迎春是一樣的——自己尚且打算及早離開賈家、出家為尼,即便留下入畫,還是難逃最終離別的命運。迎春、惜春都是看透世俗生活的有慧根者,並不能簡單地用懦弱無能、冷漠無情來定義。

《紅樓夢》中賈迎春是懦弱呆滯、賈惜春是冷漠無情的人嗎?

較之王夫人每日抄誦《金剛經》,卻接連做出逼死金釧、攆走晴雯、芳官等害人性命的事情,惜春對佛法的理解,要虔誠得多,惜春才是賈府那個真正懂得一些佛法,並按佛法去做的人。最終,惜春早早離開了賈府,在尼姑庵裡脫髮為尼,長伴青燈古佛,雖然消極,卻也避免了殺生之禍。

《紅樓夢》中賈迎春是懦弱呆滯、賈惜春是冷漠無情的人嗎?

3.十二金釵皆為女子中的翹楚,迎春、惜春也皆為聰明絕頂之人。

《紅樓夢》是一首女性的悲歌,“千紅一哭,萬豔同悲。”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下,任是聰明靈秀的林黛玉、圓滑和順的薛寶釵、精明強幹的探春,機關算盡的王熙鳳皆不能脫離悲劇的命運,迎春和惜春雖是了悟者,卻也是一樣悲涼的人生底色,迎春、惜春是生來具有慧根的聰明絕頂者,絕非呆、冷之人。

賈府四位小姐,元、迎、探、惜應讀作“原應嘆息”,皆是時運不濟,一聲嘆息的命運不濟者,迎春和惜春兩位慧根靈秀者,也決不能簡單地用懦弱呆滯、冷漠無情來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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