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習錄》(二七)

(明)王陽明 撰

註釋:於自力 孔薇 楊驊驍

出版:中州古籍出版社

《傳習錄》

陸澄錄

六一

問:“身之主為心,心之靈明是知,知之發動是意,意之所著作物,是如此否?”

先生曰:“亦是。”

譯文:陸澄問:“身體的主宰是心,心的清明神妙是認識,認識發動時便是思想,思想涉及的對象是事物,是這樣嗎?”

先生說:“可以這樣說。”

六二

“只存得此心常見在,便是學。過去未來事,思之何益?徒放心耳!”

“言語無序,亦足以見心之不存。”

譯文:先生說:“只要時刻存養本心,就是學習。過去和將來的事想它有什麼益處?只不過喪失本心罷了。”

先生說:“說話顛三倒四,足以說明沒有存養本心。”

六三

尚謙問孟子之“不動心”與告子異。

先生曰:“告子是硬要捉著此心,要他不動;孟子卻是集義到自然不動。”

又曰:“心之本體,原自不動。心之本體即是性,性即是理。性元不動,理元不動。集義是復其心之本體。”

譯文:尚謙問孟子講的“不動心”與告子講的有何差異。

先生說:“告子的觀點,是硬要捉住心使它不動;孟子是要人不斷存養本心使它自然不動。”

先生又說:“心的本體原本不動,心的本體就是天性,天性便是天理。人的天性原是不動的,天理也是這樣,不斷積累正義就是要恢復心的本體。”

六四

“萬象森然時,亦衝漠無朕;衝漠無朕,即萬象森然。衝漠無朕者,‘一‘之父;萬象森然者,‘精‘之母。‘一‘中有‘精‘,‘精‘中有‘一‘。”

“心外無物。如吾心發一念孝親,即孝親便是物。”

譯文:先生說:“心中萬事萬物具體呈現時,也就達到了既然無我的境界;達到了寂然無我的境界時,萬事萬物就會全部呈現在心中。衝漠無朕是‘惟一‘的父親,萬象森然是‘惟精‘的母親。‘惟一‘中有‘惟精‘,‘惟精‘中有‘惟一‘,二者是統一不可分的。”

先生說:“本心之外沒有事物,如果我心裡產生了孝順父母的意念,那孝順父母就是事物。”

六五

先生曰:“今為吾所謂格物之學者,尚多流於口耳。況為口耳之學者,能反於此乎?天理人慾,其精微必時時用力省察克治,方日漸有見。如今一說話之間,雖口講天理,不知心中倏忽之間已有多少私慾!蓋有竊發而不知者,,雖用力察之尚不易見,況徒口講而可得盡知乎?今只管講天理來頓放著不循,講人慾來頓放著不去,豈格物致知之學?後世之學,其極至只做得個‘義襲而取’的功夫。”

譯文:先生說:“現在許多學習我的格物學說的人,尚且多停留在口頭上,何況那些喜歡空談的人怎麼能不如此呢?存天理去私慾,其精微之處必須時刻反省反省體察剋制,才能漸漸有所得。現在有人說話的時候,雖然嘴裡講著存養天理,卻不知心中剎那間產生出多少私慾來!私慾潛滋暗長,即使下功夫反省體察還不易發現,何況僅僅口頭上說說,怎麼可能全部發現?現在只講天理而不遵循,談到私慾而不剋制,這難道是我的格物致知的學說嗎?後世的學問,至多也只是做到‘用偶爾的合乎天理的舉動博得個好名聲‘的地步。”

六六

問格物。

先生曰:“格者,正也,正其不正以歸於正也。”

問:“‘知止‘者,知至善只在吾心,元不在外也,而後志定。”

曰:“然。”

譯文:陸澄請教格物。

先生說:“格是糾正的意思,就是糾正錯誤使其復歸中正。”

陸澄問:“‘知止‘就其明白至善只存於我們心中,而不在心外,然後志向才能堅定。”

先生說:“對。”

六七

問:“格物於動處用功否?”

先生曰:“格物無間動靜,靜亦物也。孟子謂‘必有事焉‘,是動靜皆有事。”

譯文:有人問:“格物是在活動時下功夫嗎?”

先生說:“格物不分動靜,靜止也是一種事物。孟子說‘必有事焉‘,就是說不管是動還是靜都要用功。”

六八

“功夫難處,全在格物致知上。此即誠意之事。意既成,大段心亦自正,身亦自修。但正心、修身功夫亦各有用力處。修身是已發邊,正心是未發邊。心正則中,身修則和。”

譯文:先生說:“功夫最難的就是格物致知,這就是思想是否合於天理的事。思想合乎天理,基本上心也自然能中正,自然能修身。但是端正心性、修身的功夫也各有切入點,修身是就感情發出來而言的,正心是就感情未發出來而言的。正心則中正,身修則平和。”

六九

“自‘格物‘、‘致知‘至’平天下‘,只是一個‘明明德‘,雖‘親民‘亦‘明德‘也。‘明德‘是此心之德,即是仁。‘仁者以天下萬物為一體‘,使有一物失所,便是吾仁有未盡處。”

譯文:先生說:“從‘格物‘、‘致知‘到‘平天下‘,只是‘明明德‘的過程,即使是‘親民‘也屬於‘明德‘的事情。‘明德‘是本心的德性,就是仁愛。‘仁愛的人把天下萬物看作一個整體‘,如果有一物失常,就是我的仁愛還有不完善的地方。”

七十

“只說‘明明德‘,而不說‘親民‘,便似老、佛。”

譯文:先生說:“僅談‘明明德‘而不說‘親民‘,便有點像佛道兩家的思想。”

《傳習錄》(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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