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只不過是一根葦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東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葦草。
用不著整個宇宙都拿起武器來才能毀滅,一口氣、一滴水就足以致他死命了。然而,縱使宇宙毀滅了他,人卻仍然要比致他於死命的東西更高貴得多;因為他知道自己要死亡,以及宇宙對他所具有的優勢,而宇宙對此卻是一無所知。
因而,我們全部的尊嚴就在於思想。
正是由於它而不是由於我們所無法填充的空間和時間我們才必須提高自己。因此,我們要努力好好地思想;這就是道德的原則。
能思想的葦草——我應該追求自己的尊嚴,絕不是求之於空間,而是求之於自己的思想的規定。
我佔有多少土地都不會有用;由於空間,宇宙便囊括了我併吞沒了我,有如一個質點;由於思想,我卻囊括了宇宙。
思想形成人的偉大。
——— 帕斯卡
近四百年過去了,帕斯卡的思想仍是我們洞視自我、超越自我的燈塔。
它的偉大之處在於,無論多麼渺小、脆弱的個體,在其有限的生命裡,只要他想,思維觸抵的空間便是無限。
他思想上的一個審視或是跳躍,輕而易舉的就囊括了宇宙,這便是人在宇宙中的全部尊嚴。
我曾在自己而立之年撰述的一篇文章中進行過總結,“生命中所有的燦爛始於不甘”,這既是對過往人生的回顧,也是對思想之於葦草的吶喊。
多數人生來平凡,既沒有驚天偉業用於繼承,也沒有指點江山的歷史轉折,更沒有扭轉人類文明的非凡創造,但他的人生並非毫無意義。
只要他開始審視自己,洞悉自己與宇宙萬物的差異,他的思想便獨立於葦草,在無盡的歲月裡通曉生命的真諦。
正如《朝聞道》裡所講,數十萬年前,當十個原始人開始凝視星空的時候,思想便獨立於葦草,“人猿相揖別”就從那一刻開始。
當生命意識到宇宙奧秘存在的時候,距它最終解開這個奧秘就只有一步之遙。
我們務必要去做些跟活著不相干的事情,如果生存體驗只是僅有的目的,那我們的生命跟過去地球上更迭了四十億年的生命個體並無二別。
那些消逝的生命僅以毫無生氣、冰冷的化石形態匍匐在岩層裡,倘若沒有那位凝視星空的猿人,它們存在的痕跡將不會被注意到,生命之旅不過是將化學能驅動的肉身換了一個地方安放,生於塵埃而又歸於宇宙。
對於無盡的時間而言,即便人類有一天也會歸於宇宙,我們所建立的科學體系、文明發展也會隨之湮滅,但我們所經歷和創造的一切,正是思想之於葦草的不甘,以高於物質形態的語言對話宇宙冰冷的能量轉化。
當我們不再將生存作為僅有目的,這場對話便是宇宙中最為莊嚴、有力的談判,我們僱傭組成我們身體的千萬億個基本粒子,向它們的創造者宣告這一偉大意志。
帶著思想而活,去做一切你認為有意義的事情,不要辜負第一個抬頭凝視星空的猿人,也不要成為最後一個凝視星空的猿人,莊嚴的談判仍在繼續,無休無止,直至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