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我們的成就感,和國企私企沒關係”
“因個人原因不能在公司繼續工作,申請辭職。”
當我在國企的解除勞動合同申請表上籤下名字,蓋上拇指紅印時,我問自己,你真的準備好離開這個穩定的環境了嗎?
那時候,我還完全不知道往後的路要怎麼走。
因為,我是裸辭的。
印象最深的是,遞交辭職申請表那天,見到的每個人臉上都掛著友善的笑容,就連平時不怎麼愛說話的門衛阿叔,也給我遞了煙,說常回來看看。
以至於我收拾完東西走出單位門口時,我想起了我爸說的話:
“從國企離職,也只有你捨得吧。”
想想,還真有點不捨得。
其實會有這個念頭
也是因為這裡還有讓我留戀的地方
從世俗意義上講,在國企工作,代表著體面和穩定。
當得知我進了國企,爸媽開心得像是中了獎,逢人便說。第二天,好多親戚朋友給我發來了祝賀的信息。
在我們那個小縣城,進了國企或者當公務員,都會被高看一眼。
用我姑姑的說法,就是:“以後相親不怕沒有好對象,辦什麼事兒都方便。”
但對我而言,這份工作真正讓我心動的,是四點半的下班時間。
劃重點,四點半。
我的崗位是客戶經理,早上八點半上班,工作內容包括打電話跟客戶溝通,定期走訪客戶和整理報表臺賬等。
每天走訪完客戶,回到公司差不多下午三點多,再收拾些手尾,跟同事聊會房價股市,就可以下班了。
4:29 的打卡機前,有時候已經排好了縱隊。
而四點半下班後,才是我生活的開始。
為了不讓自己流於平庸,自詡“生命在於折騰”的我給自己做了份“成就感 max”作息表——
朝九晚五的生活,讓我有充分的時間去做自己喜歡的事。
攝影和寫作,是我在那段時間裡,僅有的成就感來源。某種程度上來說,我是特別需要被“成就感”滋養的人。
儘管那時我還沒能準確描述這份“成就感”是什麼。但擁有一技之長,還是讓我在國企有了更多的表現機會。
單位組織活動的時候,同事會讓我去幫忙拍照;舉辦會議時,領導也會安排我去寫通稿。
這也意味著我的名字可以被更多領導看到和記住。
我想,也許只差一個機會,就可以獲得晉升吧。
而在這個機會到來之前,我就主動出局了。
我開始為自己的得過且過
感到心安理得
在我產生離職這個念頭之前,發生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跟一位做新媒體運營的師妹聊天。
比我晚畢業一年的她,從公眾號運營的思路和技巧、到競品分析和市場分析,她都能分享她的理解和整理總結的經驗。
她說的每一個觀點,我都很難對應給出反饋,因為我一無所知。
我突然發現,我們思維和格局已經不再是一個層級的了。
想起大學時還是我帶著她成長,而現在她已經遠遠走在我前頭,那種錯位的反差感,像口腔潰瘍一般讓我焦慮和煩躁。
焦慮的是自己的無知,煩躁的是自己對此毫無辦法。
我只好客氣地說“你說的對”、“優秀”,但我不敢說出口的是,“你的現在就是我想擁有的,滿滿成就感的狀態。”
“我是不是選錯路了?”這是我第一次對選擇國企產生懷疑。
第二件事,是一位同批的師姐離職。論資質和能力,她完全在我之上,也因此很受領導器重,
所有人對她的印象是:前程似錦錦錦錦錦錦。
但是在入職的第八個月,她提了離職。她跟我說了一句我記到現在的話:“我開始為自己的得過且過,感到心安理得了。”
我想起在那八個月裡,我自己花最多時間的,不是在做喜歡的事,而是去參加同事朋友的聚會,至於我給自己列的“成就感 max”作息表,很多時候都只是在角落裡蒙塵。
那份作息表,每完成一天,我會在上畫一劃,每滿五天,就會有一個“正”字。而當我拿出來看時,上面只是孤零零地躺著六個半“正”。
原來,我也得過且過很久了啊。
所以師姐說的這句話,輕而易舉就把我擊倒了。就像你一邊喊著減肥,每天仍然一杯一點點,而兩個月後站到體重秤上才會感受到那種直觀的打擊。
我終於意識到自己是個自我驅動力很差的人,而在這個“不努力真的很舒服”的舒適圈裡,我很難不被同化,也妄論什麼成就感了。
真正讓我鐵了心離職的,是第三件事。
有一次我去參加一個會議,密閉的會議室裡人多且悶。大概等了十幾分鍾,三位慕名已久的領導才走了進來。
一位長得精瘦,些許地中海,抽菸導致牙齒有些黑黃;
一位挺著肚腩,走路時胯部搖擺得用力,掛在皮帶上的鑰匙串叮噹作響;
一位梳著油頭,還算正常,但一坐下就打官腔,講了半個小時後說:“開頭我就講這麼多了,下面進入今天會議正題,主要分三個部分……”
說實話,那天會議到底講了什麼內容我一點都記不清了,只記得當時坐在角落裡的我,看著他們咂巴的嘴,頭昏腦脹,胃裡一陣絞痛。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清楚地感受到,什麼是“一句話引起生理不適”。
其實我知道,在其他公司也會有這種場景出現的。
只是這種場景讓我產生了一個很強烈的念頭:要是有朝一日我有機會能夠晉升到他們這個職級,差不多的打扮講著差不多的話,下面也坐著像我這樣的年輕人,他們是不是也會這樣看我?
那我應該會很討厭自己吧。
想到這裡,我知道,這裡不是我應該呆的地方。
我要辭職。
但是,要從國企離職
並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的
離職最大的阻力,其實來自於家裡人。
在我第一次跟我爸提了離職的想法時,他以為我是開玩笑的,他說:“好好好,離職了就回家考個公務員。”
當我嚴肅表達了我的態度和想要離職的原因後,他才意識到我不是說說而已。
由於觀念不同,每次打電話我們都免不了一次爭執,然後在“我一定要去做我喜歡的事”和“外面太動盪而你太無知”中不歡而散。
往後幾天,我叔打過電話來勸我,大概意思是“國企才有保障,私企說倒就倒。”
我姑也發微信給我,循循善誘地講了她的人生經驗以及她在國企的朋友現在多麼風光,“國企員工是越老越值錢,你現在不懂。”
家族群裡也不定時會出現類似於《嫌工資低辭職的 XX 國企員工,如今光腳坐在火車站》的推文。
而最讓我揪心的是我媽給我發的信息,她說:你若辭職我會一輩子心痛。
在以前,在“我喜歡”和“讓父母開心”這兩件事上,我都會選擇後者。但畢業後這段時間,我越來越覺得,“做自己”和“孝順”是兩碼事,不衝突也不矛盾。
矛盾的也是兩代人對於“成就感”的理解吧。
站在父母的立場,他們這代人是吃過苦的,之所以要我們選擇穩定的國企或者公務員,是希望我們在有得選擇的前提下,能過得輕鬆舒服些。
這是他們認為的人生最大成就感。
只是他們有時候會忽略,比起“過得輕鬆舒服”,我們這代人,會更在意“自我實現”成就感這回事。
而那個時候我也清楚,我暫時沒辦法向他們解釋清楚,只能交由時間來說話。
當然,到最後我還是沒辦法說服老爸,我只好跟他說:“我實在沒辦法強求你理解我,但我做的決定,我會負責的。請給我時間。”
知道無論如何都勸不動我之後,他發給我幾句話——
他說:“家是不是避風港,當遇到狂風暴雨時?”
我說:“是,永遠都是。”
最後他說:“好,祝你新的旅途一帆風順!當遇到風雨時,不要忘記還有避風港。”
看到這些話時,我正坐在陽臺上,看著被防盜網切割的黑夜,止不住哭出聲來,心裡一陣釋懷。
從國企離職後
我不止一次後悔過
很多朋友問我,從國企離職有沒有後悔,答案是肯定的。
離職後我去了一家廣告公司,完全不一樣的工作強度和節奏,像是硬生生把一個生鏽的齒輪擰動。
在我對著項目焦頭爛額的時候,在我加班到凌晨四點半的時候,在我蹲在馬路邊改 PPT 的時候,在我被上司黑著臉質疑能力的時候。
我都後悔過。
每當這些時刻,我都想鑽回到原來那個穩定而體面的環境裡。我反覆問自己:何必呢?值得嗎?怎麼辦?
都沒有答案的。
而我只能靠著一句“條路自己揀,撲街唔好喊”給自己打氣。
但在從國企離職一年後的現在,回看這段經歷時,我會覺得這個決定是對的 。
在我無數次產生自我懷疑時,我去做了各種職業性格測試,甚至找了 600 元一個半小時的職業諮詢師,我想確定的是,我究竟適合做什麼工作?
測試結果都指向,我的成就感來源於“輸出個人價值”和“影響他人”。
我這才意識到,這就是我喜歡攝影和寫作的原因,也是我在跟師妹聊到新媒體工作時被觸動的原因。
想起來這裡之前,有一次和朋友在微信聊天,隨口提了句還蠻想加入他的團隊的。
他像是喝醉酒一樣,說:“來啦啦啦,你會開心的。”
哈哈哈這一點都不像他,但是我能感受到他的真誠,換句話說就是,氣場對了。
在這裡兩個月,在跟編輯們討論選題到凌晨兩點時,在掉了幾根頭髮終於寫出自己喜歡的文章時,在後臺看到讀者的真誠留言和反饋時,我都覺得當初做的決定是對的。
因為我能分明地感覺到,自己正在被“成就感”滋養著。
寫在最後
寫這篇文章前,有編輯問我說,你是不是覺得國企不好呢?
恰恰相反,國企無論從福利保障,還是性價比,相比很多工作都好得多,所以也有一些朋友在私企工作幾年後,辭職去考國企或者公務員。
但我更想探討的是關於“成就感”這件事。
從馬斯洛需求理論來說,人最高的需求層次是“自我實現需求”。
從這個角度來看,每份工作都只是一個工具,只要你能從中獲得自我實現的需求,就是一份好工作。
如果你清楚你的成就感來源是什麼,那麼恭喜你;如果還沒有,那麼我會鼓勵你去找到它,並擁抱它。
我很喜歡的一個真人秀節目《奇遇人生》,裡面每一期的素人嘉賓都從事著平凡的工作,他們也許沒有獲得世俗意義上的成功,但你會發現他們都能在其中找到自己的成就感所在。
第 9 期的《奇遇人生》,趙立新和白舉綱來到冰島,和一位藝術家施瓦納,共同完成他十一年來的心願——一場關於火的藝術,展現人類與精靈間的跳舞。
“真好。” 我一邊看一邊感嘆。
眾人圍坐在篝火前,欣賞著旋轉的藝術,聊著天,唱著歌。
白舉綱說:
“其實也沒有什麼讓人覺得為之而驚歎的感覺。但是施瓦納的眼睛是發亮的,滿足了自己的內心。
“主要是他的慾望、發生、過程、結果都是他自己。你做了作品,得了獎,滿足了別人,別人認可。
“他成就他自己 ,滿足自己是最難的。”
(本文轉載自:我要 What You Ne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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