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傳來消息，表演藝術家劉江仙逝，享年95歲。至此，上世紀五十年代以來新中國影壇上的五大反派都已仙去，陳述、陳強、方化、葛存壯和劉江這幾位可以在另一個世界把酒言歡論光影了。
劉江
1920年前後出生的這幾位老藝術家，人生歷程存在不少相似之處。劉江也是很小就投身演藝事業，青年參軍，1958年調入八一廠，成為職業演員。半個多世紀的演藝生涯，從1958年《英雄虎膽》中的土匪頭子開始，劉江一路塑造了《地道戰》中的湯司令、《閃閃的紅星》中的胡漢三、《西遊記》中的閻羅王、《海鷹》中的李艦長、《搖啊搖，搖到外婆橋》中的餘胖子等幾十個反派角色，用他自己的話說，“我就成特型演員了”。
雖說都不是正面形象，但在劉江的詮釋下卻各有各的特色，同一張臉在不同劇情裡迸發的迥異的光輝，壞得別緻、反得到位。比如《地道戰》中湯司令，在鬼子哀嘆失敗要報復的時候，先是一陣附和表決心，旋即話鋒一轉又讓太君注意身體。臺詞配合語氣，語氣搭配表情，尤其最後眼神翻轉，露出大半部分眼白的時候，一個奸惡狡詐的角色躍然銀幕之上。同樣是這張臉，在《閃閃的紅星》中那個惡貫滿盈的胡漢三，面對潘冬子的時候，壓抑不住的跋扈和蠢惡則是另一個類型的經典。
《閃閃的紅星》中的胡漢三。
角色經典之餘，他還有不少膾炙人口的臺詞。“高，實在是高！”“我胡漢三又回來了！……正如今，還是我胡漢三的天下。若是誰拿了我的什麼，給我送回來，誰吃了我的什麼，給我吐出來。”劉江創造性設計和演繹的這幾句臺詞，在改革開放的今天，仍然傳播多年而不衰，並被延展出了多種版本，特別是在大張偉的歌曲助推下，出圈成為亞文化網絡流行語。藝術經典的生命力確實是不朽的。
劉江是這樣，“五大反派”中的其餘四位也是如此。比如，陳強飾演的黃世仁太過逼真，以至於差點被看戲的小戰士開槍擊斃。方化在《平原游擊隊》中飾演的日本軍官松井由於太過經典，1974年重拍的時候，不得不又讓已經被打入另冊的方化重新出山。
我們不妨追問一下背後的原因。在筆者看來，1949年以後三十年的紅色經典影視，雖然帶有很強的時代烙印和強烈的主旋律使命，在時代發生變化以後，不少的影視作品退場，但留存下來的作品都有其內在的生命力。就拿《地道戰》來說，這部抗日片子，有當時社會背景的命題意味。主創人員也深知，沒有反派就沒有正面人物的存在，沒有湯司令這個“反派中心人物”的襯托，朱龍廣塑造的“高傳寶”也會遜色不少——對手決定了英雄的高度。就算敵我呈現涇渭分明的智商差距，反派的表現也絲毫不遜於正派，這一點比幾十年後的抗日神劇要有底線的多。言及於此，不由得想到後來的《西遊記》裡面，朱龍廣出演如來佛祖，劉江扮演閻羅王，都是各自領域老大，又是一正一反，歷史真是饒有趣味。
《西遊記》中的閻羅王。
他們能夠塑造出如此經典的角色，原因又何在呢？劉江在訪談中曾說，當年拍片都是膠片，這個東西不能完全國產，很珍貴，所以就強迫演員們在表演的時候要一氣呵成。這個因素確實重要，物質不豐富的年代，不浪費就是最大的美德。但是表演要一氣呵成不也正是演員的追求之一嘛。歸根結底，劉江他們的成功，除了形象加分之外，更多的是對演藝事業發自內心的熱愛。唯有熱愛才能創造成績！今天，我們的物質極大豐富，影視工業也實現了數字化，但是通而觀之，流量生意的出現、鮮肉明星的橫行，似乎讓藝術的精神在不斷受到挑戰。當然，也不能說沒有好東西產生。然而，這仍然是一個讓劉江們沉默的年代，也是一個觀眾們遠離藝術精品的年代。
劉江去世了，銀幕“五大反派”的傳奇也終於落幕了，“黃世仁”“松井”“胡漢三”們終將謝幕而去。
□何殊我（評論人）
新京報編輯 吳龍珍 校對 盧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