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4年12月,第一次世界大戰開始約五個月後,瘋狂殘酷的戰鬥中間透出一絲人性的微光。在西線的許多地方,士兵們都在聖誕期間放下了武器。這也激發了人民之間的兄弟情誼,就像足球和啤酒一樣,把年輕的男人們聯繫了起來。
聖誕氣氛的第一個徵兆在平安夜前一天就出現了。西線北部比利時和法國的交界地區,很多戰壕裡都響起了聖誕歌曲。德軍回應了英軍的合唱,相反亦然。士兵們繼續唱著,為給聖誕節做準備,他們還在壕溝裡點起了蠟燭、裝扮了樹枝⸺不過聖誕冷杉樹在佛蘭德地區是幾乎不生長的。
在前線的許多地段,白天就只有零零落落的槍聲。平安夜裡出現了第一次為和平做出的努力。會說敵軍語言的士兵們在無人區大喊出停火建議。如果沒有精通語言的人,他們就根據傳統習俗用白旗發出和平信號。最大膽的一些人爬出戰壕,在戰線另一端找到了同樣大膽的效仿者。不過,大部分前線地段是到第一個聖誕日才開始停火的。
在里爾(Lille)西邊的弗雷蘭吉安(Frelinghien),威爾士的第二王國輕步兵團與薩克森州的第134步兵團兩軍對壘。英國陸軍上尉C.I.斯托克韋爾(C.I. Stockwell)在回憶當時聖誕事件時說道:
“那天晚上霜凍很重。地上一層白色,霧也很濃。我們在戰壕通道旁豎起了一塊大牌子,上面寫著‘聖誕快樂’,面向對面的薩克森人。他們朝我們這邊呼叫了什麼。快中午一點時霧散了,他們終於能看清楚牌子了。薩克森人喊著:‘別開槍!我們給你們帶了一些啤酒,如果你們出來的話。’我們的一些人站了起來,向他們揮手。薩克森人爬過了牆,向我們滾過來一個酒桶。然後他們一個個成群結隊地都站了起來,沒有武器,而我們的人當然也站了起來。儘管有人警告我們,說德國人有可能向我們衝過來,但我們中的兩個人還是跳出了戰壕,去接那個酒桶。”
德國人還有第二桶啤酒。士兵們把酒桶立在無人區,兩邊的人都打算做點什麼。斯托克韋爾意識到,他作為營長必須要行動起來。所以他用僅有的一點德語詞彙,呼喚薩克森指揮官馬克思米利安·弗萊赫爾·馮·辛勒上尉(Maximilian Freiherr von Sinner)過來。兩位軍官達成一致,到午夜之前停火。士兵們已經開始慶祝了。除了啤酒,還有菸草和食物作為聖誕禮物。德國軍官沒有給斯托克韋爾桶裝啤酒,因為他遵守了德國軍隊的等級秩序:軍官必須單獨招待。斯托克韋爾繼續回憶道:
“上尉叫來一個小夥子,很快就從壕溝裡跳上來一個德國士兵,帶著酒杯和兩瓶啤酒。我們歡快地喝酒,舉杯祝對方身體健康。兩邊的士兵也對此贊同,紛紛效仿。然後我們很得體地告別了對方,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弗萊赫爾·馮·辛勒上尉的禮貌舉動,或許也是想維護尊嚴。在威爾士軍隊服役的弗蘭克
·理查茲(Frank Richards)回憶了這聖誕啤酒的品質:“儘管法國啤酒喝起來像是腐敗了一樣, 但兩桶酒都喝光了。”也許這啤酒產於德軍前線附近的弗雷蘭吉安釀酒廠。為了維護法國啤酒,必須得說,腐壞的味道肯定不是屬於其本身的味道。如果那是上層發酵的啤酒,應該是即刻飲用的,而酒桶已經在潮溼的戰壕裡放了數月,腐壞就不足為奇了。
弗雷蘭吉安釀酒廠現已不再釀造啤酒。1915年初英國的炮火摧毀了酒廠樓房。
德軍上尉弗萊赫爾·馮·辛勒招待的瓶裝啤酒,可能是進口自他家鄉的商品。雖然運輸瓶裝啤酒並不享有前線後勤供應的最高優先權,然而補給檔案表明,為保障軍官的特權,偶爾會供應德國釀酒廠的產品。作為回贈的禮物,斯托克韋爾給了德國軍官一份傳統的聖誕菜餚:葡萄乾布丁。
整桶啤酒喝光之後,弗雷蘭吉安的薩克森人和威爾士人回到了自己的戰壕。他們最後約定,把停火延長到第二天早上。聖誕第二天早上,英國人拆下他們的聖誕祝賀牌時,德國戰壕裡很快升起一張床單,上面寫著“謝謝!”
士兵們的家書表明,聖誕的寧靜對大多數人來說都意義非凡,為陰暗的戰爭生活帶來了一絲光亮。在英國本土戰線上,戰鬥短暫中斷的消息傳來,也造成了非常積極的影響。英國的報紙,包括髮行量百萬的《每日鏡報》在頭版版面上放了擺出兄弟姿勢的英軍與德軍照片。這些照片和傳統的貶低敵軍的戰爭宣傳風格大相徑庭。
士兵們恣意的停火行為卻也讓戰爭指揮官不滿。英國將軍賀拉斯·史密斯-道倫(Horace Smith-Dorrien)於1914年聖誕第二天在日記中寫道:“這件事清楚地說明,我們陷入了一種麻木不仁的狀態,而且我下達的命令都毫無結果。我很明確地下令,在任何情況下與敵軍接觸都是絕不可以的。”史密斯-道倫不是唯一一個要求遵守紀律而非放下武器的將軍。當然這次意外事件不會上升到戰爭法庭⸺畢竟聖誕節的氣氛也感染了雙方的戰爭指揮最高層。
在普通士兵中間也有人沒有因聖誕停火而高興。巴伐利亞第16預備步兵團沒有參與停火行動,團中士兵阿道夫·希特勒(Adolf Hitler)跟戰友抱怨道:“你們心裡難道一點兒德國榮譽感都沒有嗎?”
1914年聖誕的停火是一戰中的個別情況。接下來的那一年,軍隊長官預先警告,這類事件不能再次發生。戰爭的漫長、血腥的戰鬥和毒氣攻擊導致兩邊的士兵都變得冷酷無情。原本的兄弟情誼變成了仇恨,人們不再為祝敵軍健康而舉杯共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