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隨筆之-生活,無定義名詞

第25篇

青少年時代,人不提“什麼是生活”這類問題,因為,詩人在詩行中,通俗歌唱家在歌詞裡,告訴了他們一切。人老了,放下一副釣竿一局棋,閉目養神時,一生中大起大落的片斷場景,才簡要地回味過來,恍如昨日,這時就有“生活是一條路,總免不了坑坑窪窪”的同感。如若此時庭室敞麗,囊中壘壘,“出入有鴻商,往來無白丁”,更會欣然贊同:“生活是一團麻,那也是麻繩擰成的花”。

一少一老,生活的定義都是一目瞭然的。

唯有中年,已獲的定義被懷疑否定,將獲的定義還在懸崖的那一邊。身心忙碌,百事糾纏,恨不能“何方化作身千億”,偶一揮汗之餘,猛然自問:生活是什麼?

我是近年才讀到郁達夫的詩:“生死中年兩不堪,生非容易死非甘”,立即就驚住了,被這沉雄蒼涼的心聲驚住了!

父母說,生下我時,那將初夏之雨傾洩了一夜的陰霾雲天突然裂出一隙血紅的陽光,穿過紙窗投在床前踏板上;他們又說,你幾個月時曾經從船划子上翻落到洪水裡。上小學時咽些糠菜大冬天還須赤腳走七八里。初中時代就做些清華、復旦的夢。“文革”後期去軍隊服役還在臨行時的照片上題曰:千里之行,始於足下。曉得搞些雙關,搞些象徵,把一顆“雄心壯志”藏藏隱隱,顯顯露露。感謝鄧大伯恢復了高考,不需任何人鞭策自己把自己浸泡在書的海洋中。酷暑的中午,把雙腳插在桌下一桶涼水中(在寢室當然只穿一條褲衩);嚴冬之夜,或立在幽幽寂寂的路燈下,或擠在腥臭難耐的漱洗室(此時早已全校息燈),就是:讀書讀書!

為了什麼啊!美其名曰:事業,前程。

一晃,大學畢業又十多年了。捉住事業前程了嗎?

沒有住房時,偶爾在朋友家較軟的沙發上一坐,向主人說:我每週來坐一次,也享受享受生活(這是調侃掩飾的真情)。沒有家庭時,看到攜妻牽子徜徉街頭或提籃買菜討價還價的他們,便心中一痛,感嘆嚮往,令人蕩氣迴腸。

而今如何?有家也有房,卻要買菜又背糧,走出辦公室三五步,心事重重怕菜場。這倒事小,真正怕的是,那鋪天蓋地而又無孔不入,滲透了一切偉大崇高、卑微渺小、親情血肉、空氣泥土、語言文字、地獄天堂的玩藝,那比宇宙還大,比太陽還紅,比西施還美,比泰山還重的玩藝,那便是,錢錢錢。

錢,便是生活——這個時代說。這些年來,我總向朋友們說,我現在常常對自己提這樣的問題:我還能幹什麼?

那所謂紅光中的誕生,洪水中的洗禮,那所謂始於足下的千里之行,那“把耽誤的時光奪回來”的如飢似渴的讀書,這一切,造就了你的生活嗎?或者說,這一切造就了你嗎?

我既不能回答“什麼是生活”,也不能回答“你還能幹什麼”,我只想追上郁達夫,親聽一回沉雄蒼遼的浩嘆!

散文隨筆之-生活,無定義名詞

看上去挺睿智的印度兒童(作者拍攝圖文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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