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残阳十


暮色渐浓的小路上,一辆美式军用越野车疾驶而来,驾车的人正是文东岳。


杀了几个野人却得到一个死了的逃兵姜成,文东岳非常的恼火。他的自尊要求自己必须在密支那的南部截住张凯夫,亲手捉拿这个失去了智识,不可理喻的逃兵。怒气的驱使,他像这辆正在奔跑的越野车一样,将毫不犹豫地撞破任何阻碍。

此时此刻,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日本军队的士兵。


几个日本兵互相低语着,很快就做出决定,要狙杀这个看似身份重要的中国军官。


离日本兵的埋伏地到河对岸的小土路,只有不到两百米的距离,就日本兵的单兵素质和三八步枪八百米的有效射程,毫无防备的文东岳必死无疑。

几个日本兵同时把枪口对准疾驰而来的文东岳,等待着最佳射击时机。


可是,首先射击的却是张凯夫。

枪声突然而尖锐,一个蹲跪在地形最高处的日本兵中弹,一头栽倒在地上,脑袋被子弹射穿。几个日本兵听到的是近在咫尺的三八步枪的声音,以为是哪个同伴把持不住首先开枪,可是,接着第二枪又应声栽倒了一个日本兵,吓得剩下的四个日本兵一下子调转枪口,一齐举枪对着身后不远处的大榕树。


突如其来的枪声把文东岳吓了一跳,教他意外的是,枪声告诉他射击的武器竟是日本兵使用的三八式步枪。急刹制动后,跳出尚未停稳车子,腰上的勃朗宁已经持在手上,他伏在车子一旁举枪对着河对岸的树林。


日本兵凭着战斗经验大概推测着张凯夫发枪的位置,便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有两颗子弹打击的位置是准确的,可是都被横七竖八的榕树枝挡住,日本兵见射击没有效果,又看不到躲在树干后的袭击者,就不再冒然射击,而是分成两组,一组两个人压制榕树上的张凯夫,一组继续狙击河对岸的中国军官。


树上的张凯夫当然看得清清楚楚,看到路上的文东岳已然进入战斗状态,几个日本兵也是严阵以待,就不再着急,而是静静地看着眼皮下的目标,盘算着下一枪要打击哪个。


文东岳是个何等聪明的人,他一下子就明白了眼前的态势,尽管手中的勃朗宁无法打到河对岸的目标,他还是寻找机会发枪牵制对手,配合那个用三八枪射击,先发制人解救自己的人。

一个日本兵大概是觉得自己的位置不够理想,正想起身来移动一下,文东岳的勃朗宁就不失时机地打响,隔着河面一共有差不多两百米,距离太远,抬高了枪口的勃朗宁射出的子弹擦过那个日本兵落在他不远处的脚下,另两个日本兵趁机抓捕到了目标,同时向文东岳还击,子弹结结实实地打在越野车上,蹦出火星四溅。


榕树上的张凯夫的枪又响了,又一个日本兵挺了一下身体然后倒下。其余的三个日本兵慌乱起来,他们一起向密实而交错纵横的榕树枝干中射击。张凯夫这时不再躲避,他居高临下沉稳地开枪对射还击,剩余的三个日本兵相继翻滚倒地。


茂密的大榕树居高临下做掩体重演了一场丛林伏击战,近距离的一对四对射张凯夫竟毫发无伤。


眼前的情景,文东岳在远处看得眼中清楚心里明白,这种单兵作战战术素质,只能是远征军新三十八师的战士。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地从越野车后站起来,走向河岸边,站在那里等着张凯夫现身。


榕树上的张凯夫知道文东岳的想法,他先把手中的三八枪扔掉,然后从榕树上跳下来,隔河面对着表情复杂的文东岳。


看着衣不遮体却一脸平静的张凯夫,文东岳举起手中的勃朗宁,然后又慢慢地垂下枪口。他对着张凯夫摆摆手,示意他过到河的这边来。

张凯夫讨厌文东岳那副不可一世的面孔,对他瞥了一眼,开始坐下来,一边吃日本兵没有吃到嘴里的肉干一边检视着倒在地上的几个日本兵,然后慢慢地喝着水壶中的水。

早就饥肠辘辘的文东岳咬牙切齿地开了一枪,那勃朗宁手枪的有效射程只有五十米,不过,这一枪射出的子弹也是嘶鸣着在张凯夫的身边不远处掠过。

张凯夫饮下壶中最后一口水,转过身来不耐烦地看着文东岳。


文东岳自知鞭长莫及,看着张凯夫周边横七竖八的步枪又不敢涉水过河,就耐着性子慢慢地开口;“跟我回去,有什么诉求,军事法庭上说。”

张凯夫摇着头;“不要跟着我。”

文东岳起的涨红了脸,声嘶力竭;“你是逃兵,可耻!我命令你!”

张凯夫站起身来扔掉手中的空水壶,慢条斯理地把地上日本兵装食物的袋子捡起,转身走向林中。

气急败坏的文东岳举枪对着张凯夫走去的方向把所有的子弹都打出去,回应他的是张凯夫毅然决然离去的背影。

文东岳暴躁地挥动着手枪狂叫;“张凯夫,走到天边,我也要抓到你!”

张凯夫并不回头,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个疯狂而危险的抓捕者绝不会轻易地放弃对自己的追踪,他一定如一条疯狗一样穷追不舍。


文东岳冲到越野车旁,气急败坏地跳上车子。

发生的一切教他近乎疯狂,张凯夫不屑一顾的态度激怒了他,他要用最快的速度追赶张凯夫,他要抓住张凯夫并告诉他,任何逃兵都逃不出他的掌握,任何潜逃的行动都不能得逞,他的任何命令都要被执行,文东岳要做的事情绝对不可阻挡。


可是,车子却无法启动,不论他怎样地捶打,车子毫无生气,纹丝不动。

文东岳懊恼地意识到,车子的启动装置被伏击他的日本兵射击的子弹打坏了。


夜色吞没了文东岳,黑暗中,他坐在越野车上陷入了痛苦的深思。


他为一个平素坚强勇敢的战士不可思议的潜逃行为而困惑,更为一个战斗英雄沦为可耻逃兵而感到痛彻心扉的失望和难受。

然而,自己却刚刚被这个要抓捕的逃兵,逃窜的叛逆从日本兵的枪口下救出,这个被追赶逃兵成为自己的解救者。此时的文东岳不但不感激张凯夫,反而感受到极大的羞辱,尤其是张凯夫对他的命令的置若罔闻,不屑一顾的行为,使他由心底感到未曾有过的轻蔑。他只有抓住张凯夫,亲手抓住并制服那个张凯夫,才能一雪耻辱。


文东岳是安徽人,同日本人打仗前,他是文家的少爷。

那时的文家是当地有名的大户,文东岳的爷爷是家乡颇具名望的绅士,死后留下了不小的产业。身后的儿子,就是文东岳父亲这辈有兄弟两个;文东岳的父亲操持着家中乡下的田产和榨油坊,文东岳的叔叔经营着镇上的茶叶庄还有绸缎庄,一大家子过着富裕安稳的生活。


一九三七年年末的时候,日本军队一路沿长江直指南京,一路往北进攻巢湖以北,很快占领了长江中下游和黄淮的大部分地区,沦陷区中就有安徽,文东岳的家乡。

当时文家人不舍得放弃抱不动挪不走家业,就没有逃走他乡,而是选择在家里守着,感觉着忍气吞声挨在自己的家里,总好在外乡过风餐露宿,毕竟,跟日本人打仗的是军队,不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

因为那个地方联通着东西南北,是个交通方便的地方,文东岳家所在的镇子里就有一个小队的日本兵驻守着,这些日本兵既看守着重要的交通运输线又管着征粮抓民夫的事。日本人在占领区开始推行梅津美治郎的恶毒主张,以战养战的策略不仅侵夺中国的国家资源,还放纵军队对占领区的老百姓掠抢,清乡扫荡的时候总要杀人放火,抢掠更是常事。很多的日本兵都是加肆无忌惮地干坏事,每个人都打算从中国人身上发点财。


日本兵带兵的小队长是个长相粗蠢心性野蛮的中年人,从朝鲜半岛经过伪满洲那边过来的。在中国华北,他跟中国兵打了几仗,发现中国兵衣着破旧,很多人都是穿着草鞋,勉强能打到五百米的枪里也装不了几颗子弹,单兵作战素质更是没法跟日本兵比,他就打心眼里鄙视中国兵,那些老百姓就更是不当人看了。

遭遇到中国人,不管什么身份,穿没穿军装,有没有武器,他们总是摆开战斗阵势尽性地开枪射杀。他在朝鲜的时候就军纪很差,到了中国,所带的士兵就更没有军人的样,个个都干着明抢暗夺欺负当地老百姓的勾当。受尽了窝囊气的老百姓内心里恨不得扒了他们的皮,可是表面上还都得忍着不敢表现出来,远远地躲着这些又短又丑的日本人,生怕一旦碰上了惹出什么灾祸在身上。


这一小队日本兵看到了文家是当地的大户,家境富庶又有当地最好的房子,就起了歹意。他们先说文家藏粮不交破坏日华亲善,霸占了文东岳家的房子,把文家一家二十几口人赶到简陋的粮仓里住,然后又把文家贵重的东西偷光抢光,把文家传了两代人的黄花梨家具劈了当柴烧掉。把文家能吃的粮食都吃了,连种子都不留。不到半年的功夫,文家的鸡猪家畜甚至耕牛也被吃光了。


坏人一旦肆无忌惮,做恶时连恶鬼都不如。丑鬼小队长酒足饭饱后又打起了文东岳的漂亮的姑姑的坏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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