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血殘陽十五

華南地區的日本軍隊計劃從廣西,貴州進攻中國戰時首都重慶的戰略行動被中國軍隊破碎了。

如果從戰爭的全局著眼,日本軍隊在中國戰場全面進攻的失敗已然近在眼前。在太平洋戰場的發展形勢下,中國的各方抗戰力量開始了一系列很有前瞻的行動,為奪得最後的勝利做準備。

新三十八師不久就隨全軍進佔了南寧,之後指向廣州。


文東嶽受命抓捕逃兵的任務因為張凱夫的在逃失蹤而無法結案,而且,逃兵姜成的死也使張凱夫百口莫辯。所以,師參謀部發給他的抓捕指令仍然有效,這也成為他久久無法釋懷的心病。


到了新三十八師進駐廣州的時候,日本軍隊投降。

休整之後,文東嶽又接到了一項新任務。師參謀長親自頒發佈置,派遣文東嶽完成一件特別的機密級任務,目的地是光復後的上海。


流淌了千年的伊洛瓦底江似乎並不在乎眼前正在進行的殘酷戰爭,不論曾經發生過什麼,正在發生著什麼,它都無言地流淌著,一如從前。


伊洛瓦底江由北而南蜿蜒曲折,貫穿緬甸的全境,它的上游有兩個源頭,其中一個由雲南山地流入,這一段地形複雜,江水多穿過峽谷,水流落差大,江中又多斷崖和石頭。

翻騰白色浪花的江水在一處被立在江中的斷崖堵截而轉了一個彎,江面由此開始變寬,江水的流速也放緩,開始平靜地慢慢向前湧動,地勢平坦的兩岸就可以看到零零落落的稻田,這樣的環境更適合有人群居住。


岸上有個不知名的地方是一些當地克欽或景頗部族人形成的自然村落,這裡既沒有來過日本軍隊也沒有中國軍隊進駐。甚至整年也少有馬幫走動。宛如世外桃源中的居民們性情平和,大家相安無事地過著平靜恬淡的生活。


這一天,一個住在離江邊不遠處山坡上的女孩在淺水石灘上洗衣服,偶然抬頭時,她發現江中心有一個東西上下漂浮著,遠遠地看著那一沉一浮的樣子很像是一個人。

那個時候,江中漂下來一具甚至幾具屍體的事情並不少見,大家都習以為常,至多有人會把漂到江邊攤上的屍體拽上來草草地埋上了事。

可是,女孩發現的這具屍體卻有些不同,他在水中順流而下,偶爾翻滾著,還把手微微的舉起來。

女孩的心裡一動,就撐起江邊的小竹筏划過去。等她用竹竿把筏子劃到了那具浮屍的近前,就看到在水中泡得發白的屍體似乎還有意識,他偶爾把自己的口鼻伸出水面疲弱地吸一口氣,然後在波浪中一沉一浮。


女孩就快速地撐著竹竿在水流中追著那具屍體,想把他拉上竹筏。幾番地靠近分開,再靠近,就在那具屍體在漩渦中轉著再次將要沉下水面的時候,女孩果斷伸手一把抓住了他那還不夠長的頭髮。


女孩把這具屍體拖上岸的時候感覺到了冷冷的身體只有口中還有微微的熱氣,她知道這是一個可能還活著的人。


毫無知覺地躺在河岸上的是個年輕的男人,離開了水,他的身體就變得很沉重。女孩子打算救活他,可是,她費了很大的力氣也無法把他的身體搬動。

女孩跑去喊來了自己的弟弟,一個瘦小的男孩,兩個人先從山坡邊的一棵樹上砍下一枝大樹枝,再把躺在地上昏死的年輕人的身體搬到樹枝上,然後,姐弟二人抓著樹枝連拉帶拽地把那人拖回到了他們住的地方,不遠處山坡上的一個半露天的草屋。


這個被女孩救下來的“屍體”竟是大難不死的張凱夫。


非常幸運,被文東嶽開槍射出的子彈劃開了左小腿並圍堵到懸崖邊無路可逃,張凱夫墜江後並沒有摔在江面那些犬齒交錯的石頭上,他雙腳在下身體豎直地插入江面的水中,強大的衝擊使他一直沉到江底。此時,張凱夫的意識非常清醒,他憑著冷靜的頭腦和強壯的體力很快地在水中調節姿勢雙臂向上伸直,努力地蹬著水把頭部浮出水面。


滿是漩渦的急流中,他盡力雙臂伸展,在隨波逐流中保持平衡,明智地保持體力並不失時機地把自己的口鼻露出水面。


江水帶著他磕磕碰碰地一路流下,沒衝出多遠就被一股激浪重重地推向了一塊石頭,猛烈的撞擊使他再次沉到水下,呼吸變得困難。他時而清醒時而昏沉地在急流中探尋可以攀扒的石頭或漂浮物,每次抓到水面的石頭並拼命地試圖抓牢的時候都被湍急的水流衝開,然後,身體就翻滾著隨浪而下,如此反覆,一直漂到了水流和緩處。


就這樣一路漂了一夜的時間,直到被女孩救出。

張凱夫的身體在江水中泡得時間太長,渾身變得煞白浮腫,左小腿被子彈劃開的傷口處更是漲得白花花地翻卷著,深處是腐爛的黑紫色。他的雙眼緊閉嘴唇青紫,如果不是隔一會就發出的微微的喘息,絕不會有人認為他還活著。


女孩和弟弟兩人拖著樹枝在從江灘到山坡的土路上留下了彎彎曲曲的拖痕,一直把躺在樹枝上的張凱夫拉倒了家裡,再連拖帶拽地把他弄到了矮矮的木床上。


等到張凱夫再次開始自主呼吸的時候,身體就一改之前的冰冷而變得發燙。發燙的身體使他的意識依然模糊,呼吸時急時緩,隨時都會再次昏死過去。


弟弟看著奄奄一息的張凱夫再看向他的姐姐,失望地搖了搖頭。看著這個顯然經歷了生死劫難的年輕人,女孩決心要救活他。


這裡的人祖祖輩輩過著與世隔絕的自給自足的生活,他們種稻,網魚,採集,打獵,就連生病受傷都有自己的整治方法。當有人受到摔打磕碰的外傷或被野獸抓咬的時候,就用由幾種草藥研磨成的白色粉末和紫色的顆粒來救治。


女孩主意正膽子也大,她先用薄薄的竹片做的刀子把張凱夫傷口處的腐肉清理乾淨,再用那種秘傳的白色粉末敷滿創口,之後,把那種紫色顆粒化在水中,再用一根細細的竹筒慢慢地喂進張凱夫的嘴裡。隔一天,清洗完傷口後,就再把敷藥和喂藥重複地做一次。她還像照顧嬰兒一樣,每天都要分幾次餵給他由稻米和草籽磨成面做的稀米湯。


在女孩的悉心照料下,張凱夫漸漸地不再發燒,小腿上的傷口也停止了潰爛而露出鮮紅的顏色,年輕的生命再次煥發出生機,他可以長時間地張開眼睛注視著這個天天都在他身旁照顧他的女孩了。


一天,一陣小雨過後的空氣格外清甜,陽光也是柔和的。女孩子給張凱夫喂完了米湯擦洗乾淨了身體,就坐在床前靜靜地端詳著仰臥在床上的他。

這張年輕英俊,線條稜角分明的臉正讓她看得出神,一隻蜻蜓飛過來就要落在張凱夫的臉上,女孩抬手哄趕它,不小心指尖碰到了張凱夫的鼻尖。酣睡中的張凱夫醒過來,睜眼間就看到了坐在身邊的女孩。這幾天時睡時醒的的張凱夫認出了這個多日圍在身邊的人,他確信自己還活著,眼前的這個人在照護他,他心懷感激地看著女孩露出微微的笑容。


女孩救活了張凱夫,把他照顧得能夠認識自己,能夠微笑著對著自己看也能夠在喝粥時自主吞嚥,心裡既滿足又欣喜,她幾乎每天都帶著瘦小的弟弟去河邊抓魚,到山裡捕獵。餵給張凱夫吃的米湯裡開始多了葷腥,田間的青娃,河裡捕的魚,山裡的蛇,竹鼠,山雞,穿山甲,刺蝟等小動物,凡是能夠做食物吃的都抓來做成食物給張凱夫吃了。


女孩把自己全情投入到了張凱夫的身上,就這樣一天天地把張凱夫喂活了。


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張凱夫再次甦醒了。


他眨著眼睛看著眼前的女孩滿懷感激地笑著,嘴唇輕輕地蠕動著把手伸向自己的胸前。

突然,張凱夫像是遭到了電擊,猛然瞪大雙眼雙手在前胸和脖子間快速地探尋著,他顯然是發現脖子上的那串指骨不見了。

女孩見他清醒後焦急的樣子就走過來幫他擦去額頭上的汗珠,張凱夫卻咬著牙掙扎著探起身來,女孩把張凱夫扶著勉強起身半坐著,然後自己轉身出去端來了一碗水。


張凱夫還在焦急地在身邊摸著,內心的緊張使他漲紅了臉。

女孩一下子明白過來,她放下盛水的碗,從張凱夫倚在背後的竹篾做的枕頭下拿出了兩件東西,那串指骨和那塊金錶,把它們攤在張凱夫的眼前。


張凱夫一把抓過那串指骨仔細地查看著,趙恩銘,齊鳴俠,秦安邦,周錫銘,王學思都在,這五個人都在。穿指骨的牛皮繩雖然斷開了,可五顆指骨依然安在。他把指骨緊緊地攥在手中,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看著張凱夫欣慰的樣子,女孩放心地笑了,同時緊緊地盯著張凱夫那雙細長的眼睛,好像要把這個熟悉的陌生人看透。


女孩在救下張凱夫的時候,那條掛在脖子上的牛皮繩已經被河水泡漲,它連著五顆指骨緊緊地纏在張凱夫的脖子上。她就用刀子把仍然韌勁十足的牛皮繩割斷,連同腕上的那隻金錶一齊放在了張凱夫的枕頭下。

可惜的是,那塊金錶再也無法走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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