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所罕見,一位法國文學巨匠與九位中國青年的文學史佳話

世所罕見,一位法國文學巨匠與九位中國青年的文學史佳話

羅曼·羅蘭(1866-1944)是二十世紀法國文學巨匠,一位畢生追求和平與光明的人文主義者,中國讀者最熟悉的外國作家之一。他十分關注東方文明,尤其中國的歷史、文化和正在經歷的鉅變。對留學法國的中國青年格外熱情和關心,從1920年開始交往,有信必復,撥冗晤面,激勵和引導他們的志向,具體指點寫作和翻譯,慷慨地滿足緊急的經濟求援,前後持續了二十年,直至二戰才中斷。可是,這段美好的中外文化交流史,因為歷史風雲變幻,一直鮮見記載,隨著時間推移,幾近被人遺忘。

《九人:羅曼羅蘭與中國留學生》一書作者劉志俠久居法國,近年踏遍法國國家圖書館手稿部、法國國家檔案館、巴黎杜塞文學圖書館等地方,尋找年代久遠的日記、書信、照片、印刷品等珍貴文獻,梳理辨真,條分縷析,還原了羅曼·羅蘭與盛成、敬隱漁、梁宗岱、李又然、閻宗臨、汪德耀、傅雷、高長虹、張昊九位中國青年的交往細節,敘述了他們之間互動的影響,將這個二十世紀世界文學史僅見的佳話,長留在這本不厭求真的著作裡。


世所罕見,一位法國文學巨匠與九位中國青年的文學史佳話

《九人:羅曼羅蘭與中國留學生》 劉志俠 著 人民文學出版社/99讀書人

文 | 劉志俠

(以下內容為《九人:羅曼羅蘭與中國留學生》前言)


“瑞士,沃州,維爾勒夫鎮,奧爾加別墅,羅曼·羅蘭先生”(M RomainRolland, Villa Olga, Villeneuve, Vaud, Suisse),這是中國留學生寫信給羅曼·羅蘭使用的地址。本書將打開這些近一個世紀前寄到萊蒙湖畔奧爾加別墅的書簡,從羅曼·羅蘭的日記中找出相關的記載,探查信前和信後的來龍去脈,這一切,只為喚醒一段因為時代風雲被人遺忘多年的美好歷史。


在二十世紀中國新文化運動之初,啟蒙工作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在文學方面,引進多如繁星的外國作家,其中不少是當代名家。但是沒有一位能像羅曼·羅蘭那樣,生前身後在中國得到那麼崇高的地位,受到文藝界和讀者的尊敬與熱愛。


羅曼·羅蘭(Romain Rolland,1866-1944)在1915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作品迅速被譯介到世界各地,包括遠東的日本和印度,可是中國缺乏法文譯者,在差不多十年時間內,他在中國寂寂無聞。直到1924年6月,才出現一位青年譯者敬隱漁,從上海給他寫信,回信在8月到達,敬隱漁譯為中文,次年一月在《小說月報》第十六卷第一號發表。


此信的出現是中國新文學史的一件大事,第一次有一位享有世界聲譽的在世作家寫信給中國青年作者,對中國精神懷有深厚的興趣並給予高度評價,對素昧生平的敬隱漁表現出一種超乎尋常的關愛。雖然還沒有幾個人讀過他的作品,萬千讀者卻一下子被他征服。


1926年1月起,《小說月報》連續三個月刊登了敬隱漁翻譯的《約翰·克利斯朵夫》第一卷開頭部分。這部小說宣揚的人道主義和英雄主義,像一股強勁的清新空氣,吹進尚未完全走出革命風暴的混沌中國,終生奮鬥不懈的主人公及其作者成了好幾代中國青年的偶像。從這一年開始,羅曼·羅蘭的誕辰成了中國文壇的盛事:1926年,1936年,1946年,中間還經歷了1944年逝世紀念和1954年逝世十年祭,每次都有刊物出版專號,著名作家紛紛為文。羅曼·羅蘭成為中國人最熟悉的外國作家,他的人格及作品在中國的影響深遠而長久。


1925年敬隱漁前往法國留學,羅曼·羅蘭不僅兌現許下的諾言,給予各方面指導和慷慨的金錢資助,而且努力把他引進法國文壇。他們的友好來往很快流傳開來,首先在中國留學生當中,繼而傳回中國,一些青年人追隨他的步履,寫信給羅曼·羅蘭。


本來這是中國新文學史上從未有過的佳話,值得史家大書特書。但是羅曼·羅蘭做了好事從不張揚,日記裡也不備忘,而中國留學生由於時代原因,沒有留下多少相關的回憶文字,因此外人對其中細節無從知曉,不清楚多少人通信,不知道名字,更不要說書信內容了。勉強為文談論,只能重複流傳已久的少量事實,或者墜入向壁虛造的陷阱。


這樣的死結,很多人都知道可以通過發掘文獻來解開。剛好羅曼·羅蘭是一位具有歷史使命感的作家,數十年如一日堅持寫日記,細心保存所有筆記、來往信件、書籍和印刷品,鉅細無遺,點滴不漏。去世前已經開始親手整理自己的日記,又把一些文件結成專題檔案。他在1944年去世,留下一個龐大的文獻庫。想知道這段歷史的真相,只須到裡面尋找答案。


然而歷史沒有一條道路是筆直的。羅曼·羅蘭去世前不久,發生了第二次世界大戰,去世後不到一年,中國開始內戰,接著出現天翻地覆的變化。文學領域也不例外,外國作家不再被重視。羅曼·羅蘭憑著過去的蘇聯之友名聲,僥倖逃過,作品得以繼續再版重印。但到了最後,評論界開始責難他的“資產階級個人英雄主義”,出版社停止重印,在這種情況下,誰都沒有心思去重提這段文壇佳話,更不要說去法國尋根究底了。


中國人不做,法國人呢?他們做,但情況比想象的複雜。大師1944年去世,沒有子嗣,根據法國法律,唯一繼承人是他的夫人瑪麗·羅蘭(Marie Rolland,1895—1985)。瑪麗原姓屈維利埃(Cuvillier),一位斯大林時代的俄羅斯文學愛好者,父親是俄國軍官,母親是當家庭教師的法國人。她因為從莫斯科寫詩給大師而認識,而瞭解,最後在 1934年結成夫妻,成為大師的秘書和得力助手。大師去世後,她按照遺願,忠心耿耿保管全部檔案。除了在1950年代把整理好的日記送給國家圖書館,書信、手稿等全部留在身邊。她以性格硬朗、心直口快出名,凡事親力親為。由於文獻數量龐大,內容複雜,必須請人協助,但個人財力有限,多數工作依靠年輕的自願者,流動性很大。她不拒絕向研究者打開檔案,但文獻未經整理,以一人之力從中搜索,不啻海底撈針。加上資料存放在個人住宅,空間有限,令查閱困難重重。這一切,限制了整理的進度。儘管如此,經過四十年從未間斷的努力,她獨自一人或與其他學者合作整理的日記和書信集超過三十種,其中二十七種以《羅曼·羅蘭叢刊》(Cahiers Romain Rolland)為總名,由阿爾班·米歇爾出版社刊行。


在這些文集中,與中國留學生的通信只出現過一次。1966年,為了紀念羅曼·羅蘭百歲誕辰,瑪麗·羅蘭從他一生所寫的浩海般書函中挑選了二百零八封信,編成叢刊第十七集,取名《一張完美的臉孔》(Un beau visage à tous sens)。其中選入1924年 7 月第一次寫給敬隱漁的回信,然而抄錄時出錯,把 Kin Yn Yu 寫成 Kin Yu Yu,由此可知,瑪麗·羅蘭身邊沒有中文助手。當時的中法教育和文化交流處於低潮,漢語不是大學的熱門外語,只有三數間設立課程,畢業生都被外交部捷足先登。自費的中國留學生從香港和臺灣來,人數很少,法國人要找一個熟悉中國文化和漢語的青年人十分困難。因此,羅曼·羅蘭夫人遲遲未能動手整理中國留學生的書信。另外還有一個原因,大型文獻的整理工作有緩急之分,無法全面鋪開,與羅曼·羅蘭通信的歷史人物很多,他們是優先處理的對象。


物換星移,轉眼到了1977年,瑪麗·羅蘭進入八十二歲耄耋之年,文叢已出版至第二十六集。就在此時,從遙遠的東方傳來一條消息,中國改革開放,有人開始研究羅曼·羅蘭對魯迅作品的評價。傳遞消息者是巴黎大學第八校漢語教授魯阿夫人(Michelle Loi,1926—2002),她是魯迅研究專家,正在領導一個小組,打算翻譯及出版魯迅全集的法文版,為此多次往返中法之間,與中國的魯迅研究者很熟絡。這一年,有一篇文章引起她的注意,標題是《談〈阿 Q正傳〉的法文譯本》,刊載在1977年6月出版的《南開大學學報》,介紹了敬隱漁法譯《阿Q正傳》和他轉達的羅曼·羅蘭對這本書的評語,魯阿夫人研究魯迅,卻對敬隱漁的名字及其翻譯一無所知,回法後告訴羅曼·羅蘭夫人和《歐洲》月刊編輯部,他們都很感興趣,於是寫信聯繫文章的作者。


作者戈寶權(1913—2000)是中國科學院外國文學研究所學者,他是一位有名的俄文翻譯家,後期轉向外國文學研究。當時的文學界剛度過一個非常時期,仍然沿著多年的老路而行。魯迅研究是一條不會迷失的大路,很多人都借用來進行研究。戈寶權比其他人起步得更早,從1976年起便參加魯迅全集的註釋工作,然後由此發展為研究魯迅作品在世界傳播及影響的專家。由於有過註釋經驗,特別重視蒐集第一手資料,介紹《阿Q正傳》法文譯本的文章就包含前所未知的新資料。魯阿夫人很快便把文章介紹到法國,在《歐洲》月刊1982年1月號發表了長文《羅曼·羅蘭與中國人羅曼·羅蘭與魯迅》(Roman Rolland et les Chinois Roman Rolland et Luxun)。通過魯阿夫人,戈寶權認識了瑪麗·羅蘭,一條嶄新的大道在他面前打開了,以後可以通過她們獲得珍貴的法國文獻。當時,他仍然以魯迅為核心,目標侷限於敬隱漁,沒有旁及其他中國留學生。


就在這時候,1981年11月,中國科學院外國文學研究所另一位學者羅大岡(1909-1998),接到法國政府的官方邀請,前來訪問及講學。他到巴黎要見的第一位法國人就是瑪麗·羅蘭,並非因為他本人是中國研究羅曼·羅蘭的權威,生命中活力最旺盛的二三十年時間全花在這件工作上,而是他急於把一本舊書送還給瑪麗·羅蘭。這本書題名《戰鬥十五年》(Quinze ans de combats),1935年出版時僅印七十一冊,其中十冊為非賣品。1950年代末,羅大岡需要這本書作參考,遍尋不獲,最後找到瑪麗·羅蘭,借到她手中僅存的一冊。用後歸還,至1960 年代初再次借閱,還未來得及寄還,便遇到歷史大風浪,於是這本書便羈留在羅大岡家裡,東躲西藏了十多年。現在物歸原主,兩人都心情激動,開始了一場長談。


羅大岡把預備好的問題提出來,瑪麗·羅蘭逐一作了回答,到了最後,她突然提出一個建議,請羅大岡整理中國留學生的書信,寫一篇導言,結成集子,編入文叢出版。這是一個很好的計劃,但是羅大岡的反應卻是“我對於這個建議不感興趣”(羅大岡《三訪羅曼·羅蘭夫人》)。這句話和他說過的話自相矛盾,“我向羅蘭夫人提出的另一問題是羅曼·羅蘭關於中國的言論,以及他寫給中國人的信。我希望能在‘羅曼·羅蘭檔案’中,蒐集這方面的材料”。要尋找答案,還須認識羅大岡的個性和回顧他的過去。


他在《巧遇艾呂雅》一文中說過,“我從小膽怯,不敢去驚動有名人物,生怕碰釘子或遭冷遇。我在里昂居住時,當時羅曼·羅蘭住在日內瓦附近,我坐長途汽車去他家一個半小時可以到達,可是我從來沒有去拜訪羅曼·羅蘭”。楊哲、宋敏在《羅大岡傳》提到另一件同類的事,1938年,他獲得巴黎大學文學博士學位,題目是《論白居易詩歌的雙重靈感》(La Double inspiration du poète Po Kiu-yi)。詩人保爾·福爾(Paul Fort,1872-1960)看到,在激賞之餘,邀請他見面。他卻怯於福爾的文名,因為這是一位在1912年獲得報刊加冕的“詩人王子”(Prince des poètes),他最終沒有接受邀請,只是託人把自己的法文詩帶給他作為感謝。這種不願與名人見面的情意結,令他不容易認同中國留學生主動靠近羅曼·羅蘭的舉動,所以他只想看羅曼·羅蘭本人寫的信,對中國留學生的信不感興趣。不過,這種單向選擇是不可能的事情,後來的事實顯示他改變了看法,十分重視和關心中國留學生和羅曼·羅蘭的交往。


出於禮貌,他當場沒有直接推辭,婉轉回答等看到信件再決定。不料瑪麗·羅蘭說已經準備妥當,就等他來開始工作。儘管訪問日程很緊密,羅大岡也只好同意過一個星期回頭再來。到了約好日子,信件遠未如他所想那樣準備好,拿出來的文件夾有十多本,可是每本只夾著兩封或兩三封“中國人來信”,他最感興趣的敬隱漁信件,不見蹤影。據他計算,總數至多二十來封,不足以編輯成集。信件如此分散,可見尚未真正整理過。在這些信中,羅大岡只認出梁宗岱一個人的名字。在他之前,魯阿夫人也看過一些文件夾,在《歐洲》月刊的文章中提及其他兩位中國留學生的名字:閻宗臨和盛成,又特別說明,尚未發現傅雷的信件。


羅大岡的來訪和與戈寶權的通信,促使瑪麗·羅蘭開始整理中國留學生資料。羅大岡離開巴黎不到三個星期,便接到她寄來兩份文件,都與敬隱漁有關。一份是羅曼·羅蘭寫給《歐洲》月刊外國文學編輯巴澤爾杰特的信,推薦敬隱漁翻譯的《阿Q正傳》;另一份是里昂中法大學協會會長(相當於校董會主席)雷賓(Jean Lepine,1876-1967)1929年12月30日致羅曼·羅蘭信,關於敬隱漁病情經過。同樣的文件也寄給了戈寶權,他們兩人在《人民日報》先後發表文章談到這些信件。


自此之後,羅大岡忙於其他寫作,再沒有文章論及中國留學生的書信,這個工作由戈寶權繼續下去。他和法國方面的合作進行得很順利,到了1986年,他在《羅曼·羅蘭和中國》(載《法國研究》,1986年第 6期)中說,最近數年收到瑪麗·羅蘭寄來敬隱漁三十七封信,另外還有傅雷的七封信。從文章的標題,可以知道他的研究工作已經從魯迅擴大到羅曼·羅蘭,對中國留學生書信的研究不再限於敬隱漁。他根據中國方面的文獻,認為“在20年代後期到30年代初,同羅曼·羅蘭有過交往的,還有盛成、徐仲年、梁宗岱、閻宗臨、汪德耀、傅雷等人”,跟著這條線索走下去,距離揭開這頁新文學歷史的真面目不遠了。


有了法國文獻這支生力軍支持,戈寶權在1991年發表了一篇重要文章《談有關敬隱漁翻譯〈阿Q正傳〉的新史料》,引述了十多封敬隱漁致羅曼·羅蘭信,首次披露了很多新細節,給人一個感覺,其他留學生的信件已經呼之欲出。然而,戈寶權卻在這篇文章之後停筆了,因為他的健康在1992年突然轉壞,再也不能寫作,真是天意弄人。戈寶權讀大學時曾選修法文,1935年起作為天津《大公報》的記者駐蘇聯三年,轉行俄文。當他接到這批法國資料時,只能請科學院研究法國文學的同事代為翻譯。這個做法可以解決一時難題,畢竟不能隨心所欲,既拖慢了進度,也限制了研究的深入和擴大。他在2000年去世,手中的法國文獻下落不明。


法國方面也發生類似的變化,而且來得更早。首先是瑪麗·羅蘭在1985年去世,由於沒有繼承人,所有文獻歸國家所有。根據傳統,分散存放到不同的圖書館。進入1990年代,魯阿夫人退休,放棄了畢生從事的推廣魯迅作品的工作,代以文學寫作,生前最後兩部作品都是歷史小說,與中國無關。她在北京《魯迅研究》月刊發表的最後兩篇研究文章,一篇是 1994年的《關於敬隱漁名字的來源》,據一些知情人所說,她當時熱衷研究家族系譜學,如是事實,很可能影響了這篇姓名考證文章;另一篇是1996年致編輯部的長信,發表時冠題《促進魯迅研究,傳播魯迅道德的真理》,附有四封來自羅曼·羅蘭檔案的信件,都不是新發現,很早便寄給戈寶權,部分已有中譯。魯阿夫人在2002年去世。


這些變化令羅曼·羅蘭和中國留學生的交往研究再次陷入低潮,後來者只能繼續在殘缺不全的資料中打轉。死水一潭的局面到了2015年才出現突破,張英倫撰寫的《敬隱漁傳奇》由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他早年在中國科學院外文研究所工作,除了翻譯文學作品,還寫過多部法國作家傳記,很早就知道敬隱漁的名字。遠在1982年,戈寶權收到第一批法國資料時,其中雷賓致羅曼·羅蘭的信便是請他翻譯。當他把譯文送去時,戈寶權建議他寫一部敬隱漁的傳記。1988年赴法工作前,他向羅大岡辭行,羅大岡叮囑他把敬隱漁納入調研計劃,因為他的生平還是個空白。張英倫沒有忘記兩位前輩的期望,在2015年以豐富的原始文獻,周密的條分縷析,寫成一部翔實的敬隱漁傳,解決了一批困擾學術界多年的未解之謎,把敬隱漁研究提升到一個新高度。在這個過程中,他根據戈寶權的文章及其他線索,不僅在法國國家圖書館手稿部找到了敬隱漁的書信,而且讀到了其他留學生的完整檔案。


幾乎同一時期,盧嵐與筆者開始籌備撰寫梁宗岱的青年時代生平。盧嵐在大學唸書期間師從梁宗岱,曾經在他的書房裡讀過他珍藏的五封羅曼·羅蘭來信。這些文獻後來沒能逃脫歷史邪惡的烈火。因此,尋找梁宗岱在法國寫給羅曼·羅蘭的信件成為一個重要目標。最先只找到他的日記四段相關記載,寫進書稿交給出版社。但不久就追蹤到信件的收藏地點,由於整理工作未完成,沒有正式的目錄,只有瞭解內情者才知道如何向手稿部提出查閱申請。


就這樣,《青年梁宗岱》(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 2014年秋出版後,筆者在手稿部流連了好幾個月,不僅找到冀望多年的梁宗岱信件,還看到了其他中國留學生的信件及羅曼·羅蘭日記的記載。這時出現一個想法:二十世紀連綿不斷的災難,差點掩埋了這段美好的文學歷史,目前的和平時期是一個難得機會,應該好好掌握,重拾瑪麗·羅蘭二十多年前開始的計劃,把羅曼·羅蘭和中國留學的友好往來帶回光明中,永遠留在人間。


這件工作持續了三年多時間。手稿部無論信件或日記,都不準拍攝和複印,只能閱讀和抄錄。在這件繁重的工作完成後,又從其他來源,繼續收集到一些信件,讓整套文獻更加完整。隨後的時間用來反覆核校,翻譯。由於這是歷史,儘量要求字字有據。譯文除特別註明外,均按原件自譯。信件的日期和地點,按中式習慣移至署名之後。少量引文內的註解,以方括號表示。與此同時,還要探查信件所述事情的來龍去脈,尋找他證和背景資料,所得成果就是這本書。


現在收入書中的中國留學生致羅曼·羅蘭信函總共一百二十六封,電報兩封,羅曼·羅蘭回信十一封,和日記二十七段。通信者九人,時間從 1920 年勤工儉學運動開始,延續到 1940 年德軍入侵法國前夕中斷。羅曼·羅蘭對所有人都表現出相同的友善態度和關心,根據不同情況給予不同的指點和具體幫助,其中五人曾與他會面。所有這些中國年輕人,後來都在自己的專業中各有所成。


寫信者在書中的排列順序按第一封信的寫作日期,章節標題所附外文姓名是他們在信件中的署名,全部九人:


盛成, Cheng Tcheng,通信時期:1920 - 1931
——致羅曼·羅蘭信(32),電報(1);羅曼·羅蘭覆信(7),日記(4);瑞士團體活動會面(1)
敬隱漁, Jean-Baptiste Kin Yn Yu,通信時期:1924 - 1930
——致羅曼·羅蘭信(44);羅曼·羅蘭覆信(1),日記(8);其他信件(10);奧爾加別墅會面(2)
梁宗岱, Liang Tsong-Taï,通信時期:1929 - 1930
——致羅曼·羅蘭信(7);羅曼·羅蘭日記(4),奧爾加別墅會面(2)
李家齊(李又然), Li Tsia Tsi,通信時期:1929 - 1937
——致羅曼·羅蘭信(7);羅曼·羅蘭日記(1)
閻宗臨, Yian Tsong Lin,通信時期:1929
——致羅曼·羅蘭信(3);羅曼·羅蘭日記(2);奧爾加別墅會面,與曾勉同行(1)
汪德耀, Ouang Te Yio,通信時期:1929 - 1931
——致羅曼·羅蘭信(20),電報(1);羅曼·羅蘭日記(5);其他信件(4),奧爾加別墅會面,第二次與岡碧葉小姐同行(2)
傅怒安(傅雷), Fu Nou An,通信時期:1934 - 1936


——致羅曼·羅蘭信(7);羅曼·羅蘭覆信(2),瑪麗·羅蘭覆信(1),日記(3)
長虹(高長虹), Tchang Hung, ChangHung,通信時期:1936
——致羅曼·羅蘭信(3)
張昊, Chang Hao,通信時期:1937 - 1940
——致羅曼·羅蘭信(2);羅曼·羅蘭覆信(1)

書中引用的手稿資料,版權屬於收藏持有者所有。如須轉引,務請註明出處。


這本書的內容大部分為首次發表,希望能夠從一個新的角度,為這個重要的新文學史課題,提供一個新的研究基礎,填補這段不應再存在的歷史空白。


二〇一七年十二月二十六日
劉志俠 識於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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