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版《窗外》:你只看到了師生禁忌戀,就把這部電影想簡單了

我還記得當我初次觀看新加坡導演陳哲藝的首部長片《爸媽不在家》時,便不禁被其扣動心絃、毫無造作的電影風格所吸引。當年他還不到30歲。

時隔七年,終於等到他的第二部長片《熱帶雨》,果然同樣深刻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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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媽不在家》以小孩少不更事的眼睛去看新加坡這座城市所發生的問題,《熱帶雨》則是用外來女性的眼睛去看新加坡。

或許這樣說,導演的創作技法開始成熟了。主演們也各自成長了,前者更懂得用內斂的方式表演,哪怕角色是坦然面對情緒的女性,也有了更多層次。

《熱帶雨》不同於《爸媽不在家》是以導演自身的成長經歷為靈感、幾乎多是著墨在親子關係與家庭問題,《熱帶雨》明顯格局變得更大了些,從前作關注的議題拉大到對於文化、對於語言、對於教育的失衡與轉變的關切,以一場不被允許的師生戀的拉扯,來娓娓訴出導演眼裡所看見的所有。

以阿玲與偉倫各自面臨到的困境與處境,來反映著導演內心所感受到的焦慮。

和《爸媽不在家》相比,《熱帶雨》的成熟與細膩,以及它給人的甜蜜與酸澀讓人很喜歡,檯面下的議題談得好,檯面上的故事同樣說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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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講述的是在新加坡擔任中文老師的林淑玲,與丈夫結婚八年,嚐遍各種方法始終無法生育,夫妻關係日漸疏離,但她仍每日盡心竭力照料中風癱瘓的公公。同時新加坡社會對華語教育越發輕視,阿玲在學校的存在彷彿可有可無。

她的家庭和事業同時陷入了陰冷無光的雨季,片名所云的“熱帶雨”,亦時刻貫穿於影片之中。

背景設定在處於雨季中的新加坡,新加坡四季如夏,一年之中只有兩三個月的時間受季風影響雨水較多,這潮溼陰雨的天氣,為恆溫乾枯的熱帶氣候帶來些許滋潤與變化。就是這段幾乎從頭下到尾的雨使人憂鬱,是隱喻著阿玲與偉倫的內心世界,而最後才出現的天晴,除了代表著他們對這段關係的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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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可挑剔的整體佈局

初看電影的一幕,會讓很多人有些不適應。跟名字一樣,電影裡的故事設定在濡溼、水氣氤氳的時節。同樣,這也是青春萌動的時節。

“你真的很喜歡成龍喔。”女教師阿玲對學生偉倫說。

“有人不喜歡成龍嗎?”偉倫比劃著說,然後趁阿玲靠近,親吻她、把她推到床上。

阿玲推不開他,後來也不反抗了。這並不是色情電影情節。寫禁忌主題,像踩鋼線般冒險、像榴槤般有刺,手法卻刻意冷靜疏離。阿玲可以控告偉倫強暴,但她沒有;偉倫不知錯,把這當成是一段愛情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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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觀眾或會對阿玲“欲拒還迎”的描寫感到不安,恐怕鞏固了那種“說不就是要”的扭曲偏見,無助於抵制性暴力。

然而《熱帶雨》的主題正是阿玲的慾望,只是她的慾望被男性的慾望所貫穿。陳哲藝的興趣不是法律與權力層面的角力,否則劇情可能會變了偉倫的父母反控阿玲作為成年人誘導未成年學生髮生關係的官司。導演讓戲劇重心集中於阿玲身上,看她那幽微的情感與複雜的慾望怎樣交纏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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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哲藝雖然迄今只有兩部長片作品,但外間評論一致將其視為新生代華語電影的扛鼎之士。

此等評語實非過譽,這從他許多以小見大的描寫手法中便能略知一二,他真的是能做到10年磨一劍。

《熱帶雨》一再呈現著不同層次的生離死別,卻都不帶半點歇斯底里,只有深邃而真實的悲痛與無力。而且拍攝手法依然溫暖自然,唯獨戲裡戲外都有考驗演員與觀眾的戲碼。

例如,通過阿玲夢見初生嬰兒暗示其公公的離世,隱喻生生不息、天道循環的道理,充滿詩意和力量;又如,阿玲的公公過世後,窗外的雨水倒映在懸於公公床邊的“笑”字書法,猶如淚痕,一個簡單的空鏡,既呼應影片題目,又包含了角色哭笑不得的喻意。凡此種種的細節,誠可謂大師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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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中的語言呈現,無疑是是細緻且嚴謹的。

阿玲是中文老師,她在學校說的是一口標準中文,但當她和家鄉馬來西亞太平的母親通電話時,使用的是北部一種似閩南語的方言;

而她弟弟講話則是帶有大馬腔調的中文,學生們則是典型的中英交雜的新加坡腔中文;至於校長,則從頭到尾只用英文。陳導在角色操持的語言上,花了許多心思細緻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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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帶雨》真的是一部相當成熟的電影,無論在劇本、結構、演技或片中各種暗喻,他都處理得相當完美。

藉由他的鏡頭語言下,觀眾經思考後,能輕鬆看得他想傳達的意旨,既不似下里巴人那般通俗淺白,亦不似陽春白雪般曲高和寡,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幾乎是無可挑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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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恆無盡的眾生相

整部電影其實是很“喪”的,全篇下來你會發現很壓抑,不管是對於主人公還是你的觀後狀態。

但是片中唯一為阿玲人生帶來一絲暖意的,竟是她的學生郭偉倫。

這一段侵蝕了愛慾與母性的“不倫關係”,填補著被空虛生活所折磨的二人。

而對於偉倫,更是難忘的初戀,但那份刻骨之痛終於亦平靜地湮滅於一場滂沱大雨。

阿玲最後捨棄一切束縛回到馬來西亞老家,這個開始於暴雨的故事,最終結束在明媚的陽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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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雖是新加坡人,但《熱帶雨》中對於華人文化的洞察與描寫,遠比許多新晉中國導演還要深刻。諸如家人、師生、親情、愛情等的人際關係,以及對於尊重漢語的呼籲,甚至是片中多處向華語電影的致敬,都能感受到其細緻入微的觀察力。

片中有一幕是偉倫來到阿玲家中補習,阿玲愛看功夫電影的公公竟莫名地與熱衷習武的偉倫建立起親近的關係,兩人一老一少、一動一靜,相映成趣。

及後,阿玲把偉倫留在家中一同晚飯,餐桌前毫無血緣關係的三代人,彼此卻在彷彿間產生出親密無比的父女、母子、祖孫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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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雁雁飾演的阿玲從馬來西亞嫁至新加坡,電影一開始,就是有雨的場景,車子雨刷規律擺動,行人撐傘匆匆行過,車內的廣播以中文播報著馬來西亞街頭的抗議遊行和接下來的氣候將是一連串的雨季。

阿玲熟練地將車子停妥後,拿出一根排卵針,朝肚腹用力紮了進去,那扎進去的瞬間,似乎一切生氣都被抽乾殆盡。漸漸看到肚皮的瘀青越來越大片,那是求子的代價,但卻因為丈夫的冷淡,渴望孩子的心情就像困在車裡躲避熱帶雨般的無助。

她手裡捧著講義與卷宗緩步走入校園,校園的升旗臺升起新加坡國旗,教室裡的男學生正處在青春期的活跳躁動;鏡頭循序漸進地向觀眾呈現更多的信息。她是阿玲,是來自馬來西亞的中文老師,在新加坡的中學教授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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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玲這個角色的設定大家不會陌生,在過去的華語電影中,導演們找到了許多方法來呈現這樣的角色。

她與丈夫、與公公的關係,以及與家庭的關係,本身已經相當值得書寫。陳哲藝沒有停留在這個地方,而是保留她在家庭中遭遇挫折之後,進一步寫她的職場抑鬱,不只是現實中的打擊,還包括了理想形態上的受挫—賴以生存的中文被輕視。

這樣活在圍城的人物,天然就具備各種戲劇性。

雖則小孩子的視角更適合這種疏離的氛圍,他觀察到的一切不需要由劇本完整地解釋,中年女性的困惑則不能僅僅依靠平淡的感受去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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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雁雁能拿下金馬影后,除了《熱帶雨》導演陳哲藝給她大量的鏡頭表現之外,也歸功於她本身不慍不火的演技,情緒能收能放,把家庭婦女、職業婦女面臨困境時。

那種壓抑的心態,詮釋地十分傳神。遇到危機時她不斷壓抑著,負面情緒已經累積到亟需一個可宣洩的出口,而她蹙眉不語的神情,精準演出了婦女遇到中年危機的神態,堪摘“影后”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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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家樂飾演的高中生偉倫,因為中文成績不佳而被阿玲留下來補課,長期缺乏的關懷與愛,因為這段陪伴萌生了禁忌的情感,血氣方剛的青少年剋制不了的慾望如同熱帶雨般說來就來,終究讓場面失控。

在互文脈絡之下,不難看出當中的戀母情結,但反過來她也有“戀子情結”。

偉倫是長期爸媽不在家的缺愛少年,對阿玲的關懷產生依戀。阿玲則渴望成為母親一直未果。她教授中文,也揹負華人傳統中女性生育的重擔。阿玲對孩子的慾望,源於儒家文化對繼後香燈的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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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有這樣的劇情不免讓人想到《窗外》的瓊瑤式,幸好陳哲藝沒讓《熱帶雨》成為通俗劇。

這兩個角色生活在無出口的壓抑之中,或許這一段師生戀也是她唯一反抗的機會。

陳哲藝用很大膽的方式拍攝了師生戀的情慾戲,尤其是指導曾經扮演母子的演員演繹成人化的情慾,這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它的大膽,也是在訴說女主角遭遇的某種荒唐。最終導致了她生活上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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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世彬飾演的公公值得一說,雖然癱瘓也無法言語,腦子卻是所有角色裡最清晰的,他旁觀卻洞悉一切。

不論是看著偉倫作文裡的“幫”字不會寫,試著緩緩的用食指在他手臂上書寫;

還是看著媳婦傷心著丈夫的外遇以及一再失敗的人工受孕,他依然緩緩地用手指引領哭泣的阿玲看向牆上那幅用毛筆寫下的“笑”字,他的眼神與喉嚨發出那聽不清卻知道是安慰的聲音都讓人動容不已,增添了寫實的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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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慾望的壓抑和釋放

然而《熱帶雨》所呈現的女性慾望並不受限於壓抑和釋放這兩極之間,而是疏離中的慾望。

陳哲藝的電影語言冷靜剋制,在聲音和畫面上都營造出落寞沉鬱的氛圍。

疏離和壓抑看來正好相反,空間感前者擴展、後者收緊。

電影主要色調灰藍、光線陰暗,很多場景以中、長鏡頭拍攝,鏡頭運動十分節約。攝影機的位置往往和人物之間相隔著一道門或一扇窗。

雨水是慾望的象徵,但相關鏡頭大都在車廂後座拍攝,隔著前排座椅和擋風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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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拍攝車廂內的人物,鏡頭也停留在後座,觀眾看不清楚角色的臉容神情,只能透過他們半邊身影、倒車鏡的襯映和聲音來了解他們的狀態。

例如阿玲目睹丈夫有第三者的一場戲是長鏡頭,在車內以橫移運動模擬其主觀視角;

然後她駕車離去,透過倒後鏡映著她的雙眼。她離婚搬家之時,最後一次驗孕—— 鏡頭倏然退到廳外,洗手間傳來悲喜混雜的哭聲,再轉接到幾個室內空鏡。

越是情緒激動的時刻,導演越是刻意抽離,維持著一種抗拒煽情的平衡。有時候,半堵牆佔據畫面,把角色的空間壓縮的構圖也會出現,與疏離的部分形成一緊一鬆的韻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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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有著相同寂寞之心的人,皆渴望關愛,彷彿是置身乾涸泉水中的魚兒,相濡以沫,霎時擦槍走火,產生靈肉之間的情慾流動,師生的界線就此崩壞。

精妙的是,《熱帶雨》導演陳哲藝在先前鋪墊無數情節,讓觀眾難以譴責女主角阿玲,丈夫同床異夢與不忠出軌只是基本的起手式,真正的殺招,在於阿玲帶公公觀賞偉倫的武術比賽,賽後一同去吃榴槤慶功,這一幕,阿玲跟公公填補了偉倫對家人的渴望,而偉倫填補了阿玲需要陪伴的渴望,撇開身份不論,此時的三人,才像是美滿的一家人。

這樣的阿玲,誰又忍心苛責呢。把一切看在眼裡的公公,當初在教偉倫寫中文時,想必早也默許這一切的發生,這是他的仁慈,而這仁慈之心,來自於導演的巧妙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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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可以將這些因素書寫結合起來,從女性電影的角度分析:

它道出了男權強盛的社會中,女性的無奈。

阿玲希望借生育提高自己在家庭中的地位,與學生之間的情感恐怕也是想淡化工作上的不快,最終這兩種期待都沒有達成。

《熱帶雨》刺破了女性的某種妥協和幻想,近乎無情地將她們喚醒,讓她們重新審視自己在社會中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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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境運用作為點睛之筆

雖然在片名暗示下,觀眾或有整齣戲淫雨霏霏的印象,但其實下雨和天晴的場景是交替出現的。

下雨的場景大都與生育之慾及其挫敗有關:

阿玲自己打排卵針;

得悉人工受孕失敗、聽到許冠傑《是雨是淚》感觸而哭;

還有她夢見嬰孩,醒來卻是公公病逝。

天晴的場景(除了結局),則表達著關係的疏離,例如丈夫駕車的場景;離婚在律師樓;阿玲決定不再送偉倫回家,後者吵鬧而撞車的一場。

巧妙的是阿玲與偉倫相擁分手之時竟是晴天雨,意味著情感與人生路向的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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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上的疏離則透過削減配樂及語言來表達。

導演沒有用配樂來渲染氣氛,僅保留了阿玲接受人工受孕一場,醫生在手術室播放歌劇;以及結局時阿玲回到馬來西亞老家,抬頭看藍天白雲,才有一段小清新吉他聲,伴隨陽光普照的色調,揭開阿玲重新出發的一頁。

語言上的疏離則緊扣著有關新加坡對英文、中文和各族方言之間的張力。陳哲藝表示,新加坡以英語為重,新一代人中文水平下降,只能從馬來西亞聘請像阿玲這樣的中文教師。她在戲裡主要說華語,跟母親說家鄉話,但她的丈夫、學生和同事都是新加坡人,說著英中夾雜的本地語言。不少場景乾脆隔著玻璃,讓阿玲及觀眾聽不到其他人所說的話,而字幕只顯示外國語言。

即使移民多年、嫁給本地人、種族相同,阿玲在新加坡仍是個異鄉人。她沒有朋友,心聲無人傾聽——也許除了失語的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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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阿玲的慾望是透過疏離而呈現的呢?

這向度怎樣突破了要麼被壓抑、要麼便釋放的二元限制?疏離感藉著空間呈現,有助於表達慾望不限於人的內心,也在外部的社會文化。

儒家文化使生育成為女性的擔子,對阿玲的慾望來說既是掣肘,也是緣由。

她對孩子的渴望,與精力旺盛的偉倫關聯起來;青春期剛好是孩子與成人的過渡,父與子的特性在他身上重疊,所以利弊很多。

但阿玲這種疏離的慾望是被動的,被男性慾望及儒家文化主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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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陳哲藝透過虛構的阿玲與偉倫兩個人,來點出現今新加坡所面臨到的問題,文化的流失、語言的震盪、教育的短視近利等問題。這場下不停的雨其實不只是阿玲與偉倫的內心世界,亦是陳哲藝眼裡的新加坡。

如同被大雨困在車內的人們,動彈不得,轉變沒有讓新加坡變得更好,反而是塞在車陣裡,鳴著喇叭盼著能夠移動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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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頗引人深思

最後,盼子心切的阿玲夢見了嬰兒,就躺在公公的床上,卻因一場熱帶雨潑進未關窗的房裡而驚醒,趕著到公公房裡關窗、擦拭滿地的雨水,才發現公公再也叫不醒,那彷彿是唯一維繫夫妻關係的線,斷了,於是婚也離了。

同樣是一場熱帶雨,偉倫定義的分手要刻骨銘心,單純的少年最後的請求僅是在雨中緊擁著生命中的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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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當然是因不倫戀浮上臺面阿玲被校方要求停職,失婚又失業的阿玲搬離前夫住處前,將剩下的驗孕棒拿來使用,導演在這個關鍵時刻選擇空鏡頭,看不到女主角的表情,少了畫面輔助,演員必須單憑聲音來詮釋發現自己終於懷孕喜極而泣的各種複雜交錯的情緒。

阿玲回鄉,母親的身份讓她感到安慰,也是要肯定女性的母性。但她除了成為母親,還有其他自我實現的可能性嗎?對此《熱帶雨》也是留白。難道女性的滿足,只能圍繞著他人(父親、丈夫、兒子)的慾望打轉?

送走了生命,又迎來新生命,一如阿玲回馬來西亞看著母親手洗床單的背影,天已從雨轉為晴,但如願以償成為母親是否意謂從此風和日麗我們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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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哲藝安插的細節,處處充滿隱喻。

比如公公觀賞胡金銓的武俠片,不斷式微的中華武術,彷彿老先生的晚年,日薄西山;

他遠道而來拜訪的弟弟與電視臺的外地新聞,洩露出阿玲從馬來西亞移居新加坡的鄉愁;

獨自往婦產科就診與不斷夜歸的丈夫,訴說著婚姻關係搖搖欲墜;

被拿來補其他課程進度的中文課,象徵中文不被重視,亦象徵阿玲的職場不順遂,可是“不學好中文,將來無法到中國做生意”一語,卻又點出對中國市場的依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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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電影的最後讓阿玲回到家鄉馬來西亞,是有另一個目的存在的,導演陳哲藝雖然是新加坡人,但他卻因長年旅居海外,所以新加坡對現在的他是有點陌生的,他把自己放進了阿玲還有偉倫的身體裡,用他們的角度來看這陌生的地方,可能別的部分不比,光就比人與人之間,馬來西亞就和新加坡有差距了。

它也彷彿想要表明,女性在當代社會中的出路是迴歸家庭——至少它最後呈現出來的效果如此。

這個結尾削弱了整出影片在前期不斷建構的現實呈現和批判力量,變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情。二者之間的矛盾也就產生了一股奇怪的戲劇力量,它雖然能引發感染力,卻很難推敲出順理成章的邏輯關係。而身為觀眾,很難判斷這是導演屈從了商業電影的公式,還是他沒能思考出更有力量的解決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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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似乎變成了《熱帶雨》功虧一簣的地方

所有的尖銳和力度都被最後難以忽略的溫情融化了。這是劇本上的弱點,也變成了人物和整部電影情感流變的弱點。我們是多麼希望它能有一個更有膽識、更具張力的結尾。若真如此,或許它還能走得更遠一些。

當然,按照人道主義來說,我是更讚賞導演的這個美好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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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想說,電影最畫龍點睛的是片名「熱帶雨」,一陣一陣又溼又冷的雨直直落,簡直就是阿玲處境的寫照,受困雨中,陰鬱難以舒展,直到片尾那一幕,迎來雨過天晴,迎來“新生”,導演再度展現他的仁慈,讓觀眾看到一絲希望。

電影裡其實也蘊藏著一個最為重要的字,那就是爺爺寫在偉倫手心裡的那個“幫”字。人與人之間最重要的,就是要互相幫助,阿玲與偉倫兩人不也算是一種幫到彼此的展現?

溫暖與愛,而這也是急著向國際接軌的新加坡,急速流失掉亦最為缺少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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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與李安的《父親三部曲》中,對於華人在血統與親情之間的思考,的確頗有異曲同工之妙,無怪乎眾多影評均把陳哲藝形容為李安的接班人。

本片節奏從容自若,導演極擅在恬靜的生活日常中截取充滿張力的片段與瞬間,致使影片即便氣氛平淡卻十分動人,絲毫沒有拖沓之感。同時活用不同的象徵手法,寓詩意於敘事之中,精妙絕倫。《熱帶雨》絕對是近年華語電影中稀缺的上乘佳作。

熱切期望陳哲藝導演的下部作品不必再等待又一個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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