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天開始,拍sir將陸續為大家帶來電影幕後系列。
都說電影是一門綜合的視覺藝術,除了導演之外,需要攝影、美術、剪輯、服裝、音樂等各部門的默契配合。在這其中,攝影無疑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事實上,一部電影,尤其是大體量的商業電影,從攝影場務、跟機員、助理攝影、焦點員,到掌機攝影師,再到攝影指導,組成了一個龐大且分工明確的攝影部門,正是這群人的藝術創作與技術把控,為守在大銀幕前的觀眾帶來了風格各異的光影盛宴。
只是,比起導演,大多數攝影師都還是默默無聞的存在。但其實,我們有憑藉《臥虎藏龍》獲得過奧斯卡最佳攝影獎的鮑德熹,憑藉《花樣年華》獲得戛納技術大獎的攝影師杜可風、李屏賓,有因《推拿》獲得柏林最佳藝術貢獻獎的曾劍,還有更多如趙小丁、曹鬱、董勁松、趙非、餘力為等在行業內備受尊崇的攝影師們。
在此,我們選取了華語電影背後的100位攝影師,這其中有如黃嶽泰這樣的香港攝影界的泰斗級人物,也有近年來憑藉各類青年導演作品而逐漸嶄露頭角的新銳攝影師。由這100位攝影師掌機的電影作品或是在票房上取得過不錯的成績,或是在口碑上得到大眾認可,分析這群攝影師的背後,也可窺見一些電影攝影這個行業的講究。
備註:
1、表中攝影師按姓氏首字母排列;
2、攝影師名單根據豆瓣評分top100和國產電影票房top150所得,且參與攝影的電影作品在三部以上;
3、張藝謀、顧長衛、侯詠、呂樂、劉偉強、林國華、馬楚成等如今以導演身份更被觀眾熟知的不計算在內;
4、資料參考豆瓣、貓眼專業版。
學院派or 紅褲子 攝影師普遍女性少、年紀大
從上表不難發現,電影攝影師有兩個顯著的特點,一是雄性荷爾蒙旺盛,在這100位攝影師中,餘靜萍(代表作《少年的你》)是唯一一位女性攝影師;二是年紀偏大,比起國內有一些85後、甚至90後的青年導演開始初露鋒芒,如今行業內攝影師的中堅力量,則大多是70後或是部分80後,而像一些可以被稱之為“前輩級”“大師級”的攝影師則多是五六十年代生人。
之所以有此現象,拋去有可能的性別爭議,這和攝影師所需要的體能、技能和資歷有關。在片場,若是影片需要,攝影師需要手持或肩抗笨重的機器,堅持工作十來個小時甚至更久。生理構造的不同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了女性相對處於弱勢地位,也就成了如今行業內很少有女性攝影師的現狀。
▲攝影師餘靜萍
而大多數電影攝影師,都是體能和意志的絕佳者。比如黃嶽泰(代表作《畫皮》),從小學過武術,練過洪拳;趙小丁(代表作《影》)在考取北電攝影系之前,曾經當過一段時間的運動員。這些經歷無疑為他們擔任攝影師提供了更多的外在優勢。
此外,比起導演,攝影師是更需要“熬資歷”的工種。鮑德熹曾經說過,“好萊塢可以讓一個從來沒有導演經驗的人來當導演,可是從來不會讓一個沒有攝影經驗的人來操控攝影工作。”
就像我們常常會在一部電影的片頭看到攝影指導的名字,這是行業裡攝影師範圍內所能達到的最高職位。一般來說,從場務到助理攝影師,再到掌機,直至攝影指導,需要花費數年甚至十幾年的時間。
▲攝影師鮑德熹
比如香港有兩個攝影師,黎耀輝和何寶榮,是的,就是王家衛導演的《春光乍洩》中哥哥和梁朝偉的角色名,任性的王家衛當年就是“徵用”了劇組兩位助理攝影師的名字,經過十幾年的歷練,當年的助理黎耀輝已熬成了攝影指導。
像這樣的“成長”比比皆是。尤其是對於早期香港電影的攝影師而言,他們其中有很多都是從片場成長起來的“紅褲子”,即沒有經過專業的系統院校學習,而是通過傳統的“師徒制”,學習攝影技術,並一代代傳承。
前文提到的黃嶽泰就是香港攝影圈的泰斗級人物,導演文雋曾說過“香港現在一半以上的攝影師都是黃嶽泰的徒子徒孫”。此話不假。搭上北上潮流,後來擔任《戰狼》系列攝影指導的敖志君就是其眾多弟子之一,而他自己則是劉偉強的師傅。在執導古惑仔系列電影聲名鵲起之前,劉偉強是一名攝影師,由敖志君帶入行,後來參與拍攝了《旺角卡門》《重慶森林》等電影。
▲敖志君和吳京在片場
像陳志英(代表作《絕地逃亡》)也曾擔任馬楚成和黃嶽泰的助理,一步一步從底層做起;參與拍攝《地球最後的夜晚》等電影的攝影師姚宏易,最早也是在臺灣資深攝影師陳懷恩的介紹下加入了《好男好女》的團隊,從攝影二助幹起,慢慢跟著侯孝賢的幕後製作團隊成長。
當然,除此之外,也有很多攝影師屬於“學院派”。比如內地的一些攝影師,大多畢業於北京電影學院攝影系,亦或是在此進修過,而像鮑德熹、餘力為、陳丹等攝影師則有海外留學的經歷。
即便如此,“學院派”出身的他們也得經過片場的歷練,很少有一進組就能掌機的攝影師。比如餘力為,當年從比利時國立電影學院畢業後,正值香港電影低潮期,大概只有王晶的三級片能夠賺錢,因此他也跟了一兩部戲,擔任攝影助理,後來自己也拍了電影,直到遇到賈樟柯,彼此氣味相投,開啟了延續至今的合作。
▲餘力為和賈樟柯在片場
總而言之,攝影並不是一項輕鬆的活兒,而要成為一名優秀的電影攝影師,必定需要時間和經驗的雙重積累,也需要各方面審美能力的綜合,而不僅僅是掌握一門攝影技術。
風格的爭議 攝影師和導演的合作和較量
那麼,如何才能成為一名能讓人記得住的攝影師呢?
這背後可能是有關於攝影“風格”有否的爭議,以及與導演合作之間所能產生的火花。
可以看到,經過多年的合作,在業界已經產生了一些導演和攝影師合作的黃金搭檔。尤其是一些作者性強的電影導演,背後往往有一個心意相通的強有力的攝影指導,與其並肩作戰。
就像提起王家衛,大多數人可能就會聯想到其曾經的御用攝影師杜可風,他們一起合作了《阿飛正傳》《東邪西毒》《重慶森林》《春光乍洩》《花樣年華》等電影,共同創造了一個獨屬於“王家衛式”的電影風格宇宙,就連法國影評界都曾讚譽王家衛和杜可風是開創了現代中國電影視覺與語法的大師。
▲《春光乍洩》劇照
值得一提的是,杜可風是澳大利亞人,但卻深愛中國文化,自稱是“得了皮膚病的中國人”,並常年活躍於兩岸三地,為華語電影貢獻了不少經典之作;與此相類似的還有包軒鳴(代表作《風中有朵雨做的雲》)、陸一帆(代表作《兩隻老虎》)等在華工作的國外攝影師。
此外,像侯孝賢和李屏賓(合作作品《海上花》等),蔡明亮和廖本榕(合作作品《青少年哪吒》等),姜文和趙非(合作作品《讓子彈飛》等),婁燁和曾劍(合作作品《推拿》等),刁亦男和董勁松(合作作品《南方車站的聚會》等),賈樟柯和餘力為(合作作品《小武》等),張藝謀和趙小丁(合作作品《影》等),李安早期的家庭三部曲《推手》《喜宴》《飲食男女》,也都是和其在紐約大學的師弟林良忠合作的。
▲《推拿》劇照
這些攝影師和導演之間的默契合作,極大地豐富了華語電影的視聽語言表現力。而如今,一些青年導演,即便還算不上有御用攝影師,但與其合作的攝影師大多也是相熟的搭檔。比如杜傑和陳思誠合作了《唐人街探案》系列;何山和忻鈺坤合作了《暴裂無聲》《心迷宮》兩部電影;餘靜萍也和曾國祥合作了兩部代表作《七月與安生》《少年的你》。
究其原因,攝影師能和導演組成合作多年的相對固定的製作班底,可能在於這樣能有效降低溝通成本。如同他們在採訪中或多或少都曾提到過,作為攝影師,必然需要了解導演的所思所想,運用色彩、光線、運動、構圖等元素來創造鏡頭語言。
事實上,在每一部電影開拍前,導演和攝影師等人都需要共同商討以確定影片的整體風格,且在前期進行各種試片。在這個時候,若是此前有過愉快合作而形成的默契以及日常相處的脾性相知,必然會更有效地進入到電影的籌備以及之後的拍攝之中。
▲《刺客聶隱娘》劇照
同時,攝影師和導演也會因此而產生足夠的信任感。畢竟在正式拍攝過程中,總會遇到各種技術難題,如趙小丁此前在採訪中所說,“新的攝影師肯定可以帶給導演更多的新鮮感,但是導演會綜合考慮這個新鮮感是不是能抵消在技術層面的安全感。”相類似的,李屏賓也曾提到過,侯孝賢在片場就負責想,“不怕給他丟難題,因為知道他一定會解決”。
久而久之,伴隨著和導演多年的合作,一些攝影師們或多或少被觀眾記住了,但也因此難免會在觀眾心中形成一些“標籤化”的認識。
但其實,大多數攝影師都不希望被定型。黃嶽泰就說過,自己的攝影沒有風格,“能夠拍攝不同的題材,應該是攝影師具備的能力,不能把自己定型在某一個類型裡,因為定型之後很難翻身。”
廖本榕對此的說法則是“攝影一如水,導演猶如一口缸子,攝影師要是柔軟可變的,去適應各種不同的形狀,因片而異,塑造出獨特的型與格調。”
▲《郊遊》劇照
事實上,從更寬廣的時間維度和作品維度來看,即便是以上被稱為各導演御用的攝影師們,其實也都和其他導演合作過,拍攝過不同題材的影片,比如曾劍就擔任過喜劇片《一出好戲》、青春片《萬物生長》的攝影指導;杜可風也有《中國合夥人》等其他作品。
而像鮑德熹的作品序列中,即有早期攝影猶如油畫效果的《神鵰俠侶》,也有具有山水畫意蘊的《臥虎藏龍》,還有未上映的《緊急救援》,類型跨度可見一斑;曹鬱也有拍攝過《南京!南京!》《妖貓傳》這樣完全呈現出不同視覺效果的電影。
電影攝影師和導演,也正是因為互相之間合作的關係,呈現出一種近乎曖昧的相愛相殺的關係。如同曹鬱所描述,他和導演,就像電影的兩個情人或者情敵,“他們都很愛電影,每個人都想表現出自己最好的那個面,但又有一種競爭的微妙關係。”
▲《妖貓傳》劇照
不過,有一點,攝影師們大多都有“自知之明”,畢竟在電影的藝術創作過程中,攝影師始終是輔助導演的存在,而兩者只有互相發揮所長,才能合力創造出佳作。
攝影師的自我追求 攝影指導or 當導演
電影攝影師的自我追求,或者說職業目標是做什麼?
可能千人千面,有千種回答。不過,如前文所述,按照普世價值觀,單論在攝影師範疇內,他們能夠達到的職業最高成就是成為一名攝影指導。
攝影指導一詞,由英文Director of Photography直接翻譯而來,其代表的是一個攝影部門的導演,在片場主要統管機器組、燈光組、重型移動機械組。很多時候,攝影指導並不需要親自掌機,但在不少電影裡,攝影指導同時也會擔任掌機攝影師,具體情況主要視影片而論。
▲《擺渡人》海報
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內,這是身處劇組基層,從場務小工、小助理開始默默耕耘的攝影師們所心心念唸的奮鬥目標,畢竟能力的成熟和認可需要時間的磨鍊。但在如今,或許是由於電影市場曾經的極速擴張,人心浮躁,很多年輕的攝影師並不具備過硬的專業能力。
鮑德熹就曾發文批評過這種現象,“一個才幹了一、兩年的機器小工,轉眼成了攝影助理,攝影助理轉眼成了掌機,掌機轉眼成了攝影,攝影轉眼成了導演……依靠這些不專業的人,如何拍出好電影?”
想來,對於一名有追求的電影攝影師而言,耐得住辛勞,懂得修煉自我技藝,懂得虛心學習,不僅僅是對掌機的這一部電影負責,也是對更大範圍內的華語電影生態負責。
而那些已經成了攝影指導,有作品傍身,小有名氣的攝影師們,肩上也自覺擔著更多的責任。
不難發現,現在有很多青年導演的作品,即便是處女作,大多也能請來一些大咖攝影師擔任攝影指導。比如李屏賓就曾為劉若英的處女作《後來的我們》,楊超的《長江圖》擔任攝影指導和攝影師;林良忠也為滕叢叢的處女作《送我上青雲》,周申、劉露的處女作《驢得水》分別擔任了攝影指導。
▲《送我上青雲》海報
除卻人情往來,需要實力團隊背書等外在的客觀原因,這也是很多攝影師的自我主觀選擇。一方面,這是他們對自我技藝訓練的要求。餘力為曾在採訪中坦言,“和年輕導演合作能找到自己年輕時候的東西。”
另一方面,作為行業內的“老人”,這些資深攝影師能為年輕導演保駕護航。如同離開了王家衛的杜可風所言,“很榮幸我可以和一些年輕人合作,用我的名字,用我所謂的經驗,去幫助一些年輕導演拍電影。”
當然了,也有很多的攝影師選擇了跨界當導演。畢竟,同在一個行業內,攝影和導演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攝而優則導,也算是人才的自然流動。早期的張藝謀、顧長衛等人就是從攝影師轉行成導演的典型。只是,在這其中,自然也有一些可能不太成功的例子。
不過,退一步講,即使他們導演的作品水準不一,退回到攝影師的崗位上,依然能夠發光發熱。因此,不管成績如何,在業內還是會有很多後來者想嘗試導演的角色,包括電視劇、網劇導演。
▲《太平輪》海報
比如,擔任過《太平輪》攝影指導的楊振宇,有一部待播的導演電視劇《斗羅大陸》;擔任過《李茶的姑媽》等多部電影攝影指導的李炳強,也轉行當起了導演,和張一白、韓琰聯合執導了《風犬少年的天空》。
總而言之,對於電影攝影師而言,不管是在攝影的道路上走到底,還是跨界當導演,都只是一種職業選擇。而無論是何種身份,做好當時當刻的本職工作,創造出好的作品,才是對自己、對觀眾最好的交代。
在此,拍sir也羅列了25部以上電影攝影師們或擔任導演,或擔任攝影的待映(播)作品。在眼下的特殊時期,總有些美好值得我們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