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可以下樓散步，以前出門看不見的路邊雜草野花，這個春天，都看到並記住姓名，突然多出來的宅家時間，日子慢下來，眼裡風景多了，最近迷上研究花花草草，世界打開一扇新的窗。
農曆三月三，到樓下院子裡找野薺菜，回家煮雞蛋，花壇邊有一大片開著細小白花的植物，以為是薺菜，用手機軟件識別，跳出一個奇怪的名字——豬殃殃，據說豬吃了此草會生病，但可以給人治病，是一味清熱解毒的草藥。
覺得有趣，看到形狀特別的植物，就停下來拍圖識別，大吳風草，鱗毛蕨，六月雪，山胡椒，酢漿草，鴨跖草，苧麻，八角金盤……曾經路過無數次，眼裡什麼都沒看到的我，突然發現，這些我終於能叫出名字的草木，不僅僅供觀賞，它們大多能入藥，有的能食用，有的是很好的紡織和工業原料。
興趣來了，想要一探究竟，知其然，也要知其所以然，網購一本植物圖譜，翻開第一頁，葉子的形狀分類，把我鎮住，認真閱讀完，原來我身邊有700餘種植物，以前走得太快，對習以為常的事，觀察思考太少。
今年工作忙碌節奏被打斷，順勢投入當下，跟隨二十四節氣，調整飲食起居，感受季節流轉之美，慢慢了解順其自然的意義。
這段時間，每天早起散步，發現櫻花凋落之後，路邊到處是鳶尾花。
記得有一次，在美國，看梵高的畫作《鳶尾花》，歐姬芙的《黑色鳶尾花》。那時候不知道，這是身邊就有的植物，光聽名字，就覺得好浪漫，驚歎梵高賦予它們清新氣質和永恆生命力；歐姬芙畫的花，更像是蝴蝶或蜜蜂的視角，不是向外看，而是向內看，往細微處不斷深入，充滿細膩質感和廣袤感。
兩位偉大藝術家，提供給我們看待花朵的不同角度，我模仿他們的畫作構圖，拍攝家門口的鳶尾花，杜鵑花，花朵依舊是普通的花朵，換了不同觀察視角，看到的感受，就不一樣了，這個體驗，很好玩。
鳶尾花象徵光明和自由，是法國國花。前年四月，去法國吉維尼小鎮探訪莫奈故居，鳶尾花和鬱金香正當季，記憶中，令人著迷。我找出在莫奈花園拍的照片，重新整理一遍。
當年衝著最著名的睡蓮而去，現在回頭看，有很多新發現。莫奈花園與傳統法式花園很不一樣，鮮花不按品種分區種植，灌木也不是常見的呈幾何形狀修剪的，各種花，從普通到稀有品種，混種在一起，自由生長，野罌粟、鬱金香、芍藥、紫藤……紅色、橘黃、粉色、藍色等，錯落其間，色彩協調，花園和池塘，交相呼應，天光水影，明快輕盈，彷彿莫奈手中的調色板，打翻在地。
以前我愛花花草草，關注點多在開闊眼界，基本每年都有以賞花為主題的旅行。
連續好幾個春天櫻花季，我會去日本伊豆，住一家有百年曆史的溫泉旅館。
旅館裡，每年不重樣的插花，就地取材，普通花材，普通花器，一日一花，美且自然，就像有次我住的房間掛的字畫呼應的情懷，無事是貴人，但莫造作，只是平常。
不重樣的，還有旅館每天提供的日式料理，新鮮食材搭配當季花朵裝盤，賞心悅目，它們吸引著我，每年都想去看看，今年又插了哪些花？今年又有哪些好吃的菜？
現在我也每天在家插花，用當季最常見的花材，簡潔器皿，踐行我在旅行中習得的生活態度，美不是儀式感，美是日常。
侍花弄草，心安靜篤定，儘管外面發生很多事，我還是保持自己的節奏，並不擔心會錯過什麼。就像同一個枝幹上的花，有的即將凋零，有的含苞待放，每一朵都會綻放，只是時間不同而已。
寫到這兒，想起四五年前，朋友曉陽姐跟我分享過一個故事：兩位英國藝術家出去散步，其中一人是優秀素描家，另一個完全不會畫畫。他們一起沿著林蔭道走下去，看到的景象有很大不同。不會畫畫的人，看到小路和樹，樹是綠的，有陽光，產生愉快的感覺——這幾乎就是全部了。但是素描家會看到什麼呢？他的眼睛習慣性地去搜索美的來源，並深入美的極小的部分。他向上看，看到陣雨怎樣分開陽光，然後灑在葉子上，直到天空被翠綠的光填滿。他會看到宛如寶石光澤的綠色苔蘚和斑駁的地衣，白、藍、紫、紅都浮合成一件美麗衣裳。多孔的樹幹和蛇形線圈纏繞的樹根，河岸邊的斜坡草坪上還鑲嵌著五顏六色的鮮花。
“這不是很值得一看嗎？如果你不會像一個素描畫家那樣觀察和思考，當你走過這條林蔭道，回到家時，就沒有什麼可回想的，你只是走過了這樣一條小路。”
曉陽姐跟我說，我們看待萬事萬物，越過表像，多一些審美的眼光，多一些思考的維度，就不會那麼偏激狹隘，人云亦云。
每個人都有侷限，也許我們改變不了生活，但可以改變看待生活的眼光，隨時隨地，有滋有味，是我們平時應該訓練的能力。
藉由觀察身邊的花草樹木，重溫過去的旅行見聞，思考總結，學習探索新知，每天有做不完的事。上天關上一扇門，又開啟另一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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