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府之國自古以來人文薈萃。在蜀中諸多的歷史文化名人中,司馬相如被稱譽為漢代賦聖。蜀中的一些地方,特別是在成都、蓬安、邛崍等處,有不少名勝古蹟便與司馬相如有關。
漢代著名的文學家司馬相如,青年時代就才華橫溢,是蜀中的一名大才子。據《史記·司馬相如列傳》記述,司馬相如字長卿,為蜀郡成都人,少時好讀書,學擊劍,在漢景帝時遊宦京師,“以貲為郎, 事孝景帝,為武騎常侍”。《漢書·司馬相如傳》對此也有大致相同的記載。這段記載透露了幾個比較重要的信息,一是說司馬相如年輕時住在成都,不僅讀書學文,也擊劍習武,既有文才,又有武藝; 二是司馬相如家境可能比較殷實,才有可能以資為郎,顏師古註釋《漢書》本傳就說“貲,財也,以家財多得以拜為郎也”;三是司馬相如在漢景帝身邊擔任過武騎常侍。
據《史記》索隱解釋,這個職務是個武職,“秩六百石,常侍從格猛獸”,猶如皇帝身邊的侍衛,主要職責是護衛皇帝出行或去上林苑狩獵。司馬相如這麼年輕,就能在漢景帝身邊擔任武騎常侍的職務,還是很不簡單的。但司馬相如真正擅長的是文章辭賦,並不喜歡當這種武官。可是漢景帝卻不好辭賦,司馬相如傑出的文才不能展現出來,也就得不到賞識了。當時恰巧梁孝王來朝,伴隨者鄒陽、枚乘等人都是當時有名的遊說之士。司馬相如見而悅之,很喜歡和這些能言善辯的文士們交往,便以生病為由辭去了武騎常侍的職務,隨同他們一起走了。這也是司馬相如瀟灑隨性的一面,喜歡率性而為,無拘無束,性格使然。
司馬相如客居梁地,大約有幾年,乃著《子虛之賦》,由此而顯示了非凡的文學才華。此賦傳播出去後,為司馬相如贏得了很大的名氣,自然而然也就成了當時的文化名人。後來梁孝王病卒,司馬相如失去了依靠,只得返回蜀郡,回家鄉居住。《史記·司馬相如列傳》說“相如歸,而家貧,無以自業”,可見在司馬相如外出遊宦的這幾年,家境發生了很大的變故。究竟是什麼情況,司馬遷在列傳裡面沒有細說,我們也不得而知,總之是由原來的富裕家庭變成了家徒四壁的貧困戶。但這並沒有影響司馬相如的交往,仍有車騎可供他和朋友們往來應酬。他也依然瀟灑如昔。
從其他傳世文獻記載來看,司馬相如在赴京師遊宦之前,曾執教於成都的石室講堂。《蜀中名勝記》卷一引《寰宇記》就記載說:“石室,司馬相如教授於此,從者數千人”。又據秦宓引《地裡志》說“文翁倡其教,相如為之師”,認為“漢家得士,盛於其世矣”。文翁是西漢文景時期的蜀郡守,是一位特別重視文化教育的地方大員,在蜀地曾大力興辦學校,促使了蜀地教育事業的興旺,同時也在全國開創了地方官府辦學之風,對人才的培養和文學的繁榮產生了巨大的作用。《漢書·循吏傳》與《漢書·地理志》就記載了文翁在蜀郡辦學的事蹟:“文翁為蜀守,教民讀書法令,未能篤信道德,反而好文刺譏,貴慕權勢。及司馬相如遊宦京師諸侯,以文辭顯於世,鄉黨慕循其跡。後有王褒、嚴遵、揚雄之徒,文章冠天下。繇文翁倡其教,相如為之師”。據《三國志·蜀書·秦宓傳》記述,秦宓曾說“蜀本無學士,文翁遣相如東受七經,還教吏民,於是蜀學比於齊、魯。”秦宓關於文翁遣派司馬相如去齊魯求學東受七經的說法,在《史記》《漢書》《華陽國志》中皆無記載,因無其他史料文字可供參照印證,可能不一定準確;但司馬相如曾經執教於石室講堂,則是可以充分肯定的。
司馬相如從梁地回到蜀郡後,與臨邛令王吉時常往來。司馬相如是喜歡交往的人,尤其喜歡和文人雅士往來,和王吉相知頗深。這可能結交於遊宦之時。兩人的交往,本來也很正常,但意想不到的故事卻因之而發生了。當時的臨邛,是漢代蜀郡富商雲集之地,如卓王孫、程鄭等人都富埒王侯,聽說臨邛令王吉來了嘉賓,自然會格外重視,不敢怠慢;同時又敬慕司馬相如的才名,開始爭相宴請。司馬相如起初還要擺個架子,有意抬高身份。王吉似乎也有意配合,對司馬相如特別恭敬。隨後在與當地富商的應酬中,司馬相如同臨邛才女卓文君以琴相戀。文君於是追隨相如,私奔到成都,快樂而瀟灑地生活在一起。這個浪漫的愛情故事,經過《史記》與《漢書》生花妙筆式的渲染,成了後人津津樂道的佳話。司馬相如和卓文君從臨邛回到成都後,由於家貧,無以為業,卓文君便建議司馬相如賣掉了他的車騎,將得到的錢買了酒舍,開始靠賣酒維持生計。
卓文君親自當壚賣酒,相如亦“身著犢鼻褌,與保庸雜作,滌器於市中”。司馬相如和卓文君賣酒的地方,史書說是重返臨邛,有意為之,《史記》與《漢書》中都是這樣記載的;但野史筆記中的記載則是在成都,例如《西京雜記》就說“司馬相如初與卓文君還成都,居貧愁懣,以所著鷫鸘裘,就市人楊昌貰 酒,與文君為歡。既而文君抱頸而泣曰,我平生富足,今乃以衣裘貰酒,遂相與謀,於成都賣酒。相如親著犢鼻褌滌器,以恥王孫。王孫果以為病,乃厚給 文君,文君遂為富人”。從情理上分析,司馬相如和卓文君在成都當壚賣酒,顯然更合理,也更符合當時的實際情況。在後來的一些地方誌書中,也有司馬相如和卓文君在成都故居之處賣酒的記述。
例如 《四川通志》中就說“司馬相如宅,《一統志》:在縣西南,《寰宇記》:在益州西四里,《蜀記》雲:相如宅在市場橋西,即文君當壚滌器處。《益都耆舊傳》:宅在少城中。笮橋下百步許,又有琴堂焉,今為金花寺。《明統志》:在府城南五里”。卓王孫是當時富甲一方的大富豪,瞧不起窮苦之人,得知司馬相如貧困如洗家徒四壁,對女兒私奔相如大為惱怒;又聽說他們賣酒為生,更是覺得羞恥。後經親友們勸導,對他說“今文君既失身於司馬長卿,長卿故倦遊,雖貧,其人才足依也”,“卓王孫不得已,分予文君僮百人,錢百萬,及其嫁時衣被財物。文君乃與相如歸成都,買田宅,為富人居”。這段故事情節,也頗具傳奇色彩,可謂一波三折,《史記》與《漢書》中對此記述得很詳細,生動而又傳神,對當時的人情世態和人物的心理與性格都給予了淋漓盡致的揭示。
司馬相如獲得了卓王孫給予卓文君的家僮與錢財之後,在成都過上了比較富足而舒適的生活。在這段時期,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相親相愛,除了在成都閒居讀書彈琴,也可能外出踏青或秋遊,還可能在蓬安等地置辦了別業。這種生活雖然很安逸,但司馬相如不甘平庸,仍然決心入京發展。相傳他離開成都前往長安時,曾在城北十里的昇仙橋送客觀題寫“不乘赤車駟馬,不過汝下也”句。這說明司馬相如年輕時候還是很有抱負的,而且很自信,充滿了豪情壯志。據史書記載,司馬相如的入京和得到漢武帝的召見,首先是由於他撰寫的詞賦吸引了漢武帝,其次是因為蜀人同鄉楊得意的推薦。漢武帝喜歡遊獵,當時楊得意擔任狗監一職,是漢武帝身邊負責掌管獵犬的侍臣。有一次漢武帝閒來閱讀,
對司馬相如的《子虛賦》大為讚歎,便下詔召見相如。司馬相如在成都閒居已久,由此而時來運轉,立即入京面見了漢武帝。司馬相如對漢武帝說,《子虛賦》“此乃諸侯之事,未足觀,請為天子游獵之賦。上令尚書給筆札”。不久,司馬相如便撰寫出才情橫溢的《天子游獵賦》,“奏之天子,天子大說”。常璩《華陽國志》卷十對此也有記述:“長卿彬彬,文為世矩。司馬相如,字長卿,成都人也。遊京師,善屬文,著《子虛賦》而不自名。武帝見而善之,曰:‘吾獨不得與此人同世。’楊得意對曰:‘臣邑子司馬相如所作也。’召見相如。相如又作《上林賦》,帝悅,以為郎。又上《大人賦》,以風諫。制《封禪書》,為漢辭宗”。常璩的記述與《史記》《漢書》略有不同,可以互相參照。總之,司馬相如因為文才超群,終於得到漢武帝的賞識,隨即被任以為郎,成了漢朝的一名文職官員,從此得到重用。
雄才大略的漢武帝為了加強對西南地區的統轄和治理,曾派唐蒙略通夜郎,修築開通西南夷的道路,卻因唐蒙措施不當而引起巴蜀百姓的驚恐。元光五年(公元前130年),漢武帝派遣司馬相如前去責問唐蒙,並吩咐司馬相如撰寫文告,傳檄巴蜀,以安撫民情。這是司馬相如第一次奉命出使,前往的應該是夜郎、僰中一帶,其任務主要是以皇帝欽差的身份,向唐蒙問責,且瞭解實際情況。司馬相如應該是比較順利地完成了任務,不久便回到了京城,向漢武帝如實做了稟報。
漢初的西南夷地區範圍頗廣,夜郎與僰中屬於南夷,而邛笮等處屬於西夷。《史記·司馬相如列傳》載,當時“唐蒙已略通夜郎,因通西南夷道,發巴蜀廣漢卒,作者數萬人,治道二歲,道不成,士卒多物故,費以億萬計”。而“是時邛、筰之君長,聞南夷與漢通,得賞賜多,多欲願為內臣妾,請吏,比南夷”。漢武帝詢問司馬相如,應該如何對待?司馬相如說,邛、筰、冉、駹等處鄰近蜀地,以前曾通為 郡縣;現在如果重新開通,置縣而治,應該勝過南 夷。漢武帝深以為然。元光六年(公元前129年), 漢武帝拜司馬相如為中郎將,建節出使巴蜀西南夷,“馳四乘之傳”;“至蜀,蜀太守以下郊迎,縣令負弩矢先驅,蜀人以為寵。於是卓王孫、臨邛諸公皆因門下獻牛酒以交歡。卓王孫喟然而嘆,自以得使女尚司馬長卿晚,而厚分與其女財,與男等同”。司馬相如不僅文才出眾,擅長辭賦,對治理、開發西南夷也顯示出非凡的才能,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司馬相如出 使期間,安定了西南夷地區的局勢,開通了靈關道,在孫水上建橋以通邛、筰,擴大了邊關,加強了對少數民族地區的治理。這是司馬相如一生之中很重要的一段經歷,為國家的統一、社會的安定,做出了重要的建樹。
司馬相如凱旋京師時,應該是偕同卓文君一起的。因為卓王孫又分送了很多財產給卓文君,由此而引起別人的猜疑與誤解。其後便有人上書說司馬相如使蜀時受金。司馬相如也因此而被免去了官職。這樣過了一年多,漢武帝弄清了真實情況,才又將司馬相如官復原職,即“復召為郎”。司馬相如後來一直擔任閒職,因為口吃,不擅交際,又患有消渴疾(糖尿病),但不差錢,“與卓氏婚,饒於財”,所以常“稱病閒居,不慕官爵”,“而善著書”。司馬相如在此期間撰寫的詞賦頗多,不僅撰寫出辭藻華麗、大氣磅礴的一些著名大賦,還創作了一些才思橫溢、真情感人而又篇幅較短的文賦。其中比較有名的是《長門賦》。傳說陳皇后失寵,奉黃金百斤請相如寫賦,復得親倖——後世對此記述頗多,成了一個廣為人知的典故。司馬相如後來被拜為孝文園令,《史記》索隱說“《百官志》雲:‘陵園令,六百石,掌案行掃除’也”,顯然是個不用操心費神的閒職。司馬相如本來就想清閒,對此當然是自得其樂了。
《漢書·司馬相如傳》說“相如既病免,家居茂陵”。據《西京雜記》記載,司馬相如在茂陵閒居期間,“將聘茂陵人女為妾。卓文君作白頭吟以自絕,相如乃止”。漢代納妾,是比較常見的,世態如此,不足為奇。司馬相如雖有納妾的想法,但還是因為珍惜和卓文君的感情,並未一意孤行,而最終沒有成事。卓文君則撰寫《白頭吟》,表達了對愛情的忠貞。這也算是司馬相如和卓文君之間很有意思的一個小插曲了。
總結
司馬相如撰寫的文章辭賦,洋洋灑灑,蔚然大觀,不僅傳誦於當時,而且流傳甚廣,對蜀地後來文學人才的大量湧現,影響極大,使“好文學,重辭章”,成了蜀地一個悠久的傳統。後人曾高度評價司馬相如的文學才華,如班固稱之為“蜀有司馬相如,作賦甚弘麗溫雅”。王世貞《藝苑卮言》卷二稱讚司馬相如:“長卿之賦,賦之聖也”。魯迅《漢文學史綱要》則說:“武帝時文人,賦莫如司馬相如,文莫如司馬遷”,稱司馬相如的辭賦“不師故轍,自攄妙才,廣博閎麗,卓絕漢代”。正是由於司馬相如文章辭賦的巨大影響,促進了漢代其他文人對漢賦的踴躍創作,從而蔚然成風,在兩漢時期形成一個絢麗多彩的文學景觀,在中國文學史上譜寫了精彩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