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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學界有一種觀點認為：“中國嚴格意義上的妓女，起始於奴隸社會中奴隸主家庭所蓄養的家妓。”這是最具有代表性的觀點之一，也是我最反對的觀點之一。奴隸主的“家妓”和皇帝的“宮妓”在內容上是一個意思，只不過是那些妓們住在誰家的問題。前面說過，古時候“娼妓（倡伎）”一詞，是歌舞藝員的意思，和後世xing交易的意思不同。那些家妓不過是奴隸主家養的歌舞藝員而已，沒有交易行為，如何能把她們定性為我國最早的娼妓？某些“史學家們”憑著“妓（伎）”字來想當然，治學欠嚴禁。
娼妓最初的出現，肯定不是群體式的以一個行業的面貌出現，而是一個個單個的個體，在很漫長的歲月中慢慢形成一個行業。等到娼妓以一個群體有組織地出現的時候，前面其實已經過盡千帆。因此，我們不能把千帆過盡之後的現象，理解為歷史的最初。最早的娼妓，很可能比文字的出現還要早。我們無法確切知道她們誕生的時間，其生活狀態又是什麼樣的，只能用一些猜想去儘量填補這些空白。
牛河梁女神廟遺址
遼寧西部凌源縣和建平縣交界處的“牛河梁女神廟遺址”（距今約3600年），出土了六個女性神像。考古學家認為，這些女神像已經超出了氏族祭祀的範疇，反映了該部落對其女性祖先的崇拜。這種對女人的崇拜，在別的氏族部落中也同樣存在。如伏羲氏族的女神是華胥，神農氏祖女神是安登等等，各個氏族部落都有自己的女神。由於缺乏文字記載，我們無法得知那些女神對應著後世的哪一位女神，但是這種種驚人的相似之處，說明女性的威信極高，是強勢群體。即使是在以男性為主導的父系氏族階段，對女性祖宗的崇拜依舊存在。
牛河梁女神廟遺址出土的女神像，有人猜測她可能是女媧。
在“母系氏族”階段，部落首領是女性，生活和生產資料的管理，以公有制為主要形式，是“各盡所能，各取所需”的社會。在穩定的家庭關係出現之前，私有制還沒有確立，性行為也沒有那麼多我們今天所說的道德、行為規範的約束。而娼妓的主要表現形式，是一方提供服務，另一方付出財物。性的隨意性，導致性歡愉的獲得不難，沒有交易的社會基礎。按照這個思路推斷，人類從母系氏族發展至父系氏族出現之前的漫長歲月裡，沒有娼妓行業。
但是，個體的交易現象，會不會已經出現了呢？這個是很可能的，因為權力會滋生腐敗，部落的某些女首領，可能會有“以權謀私”的情況。如某個首領，掌握著生活資料的分配權，自己又年老色衰了，喜歡上某個帥哥，而帥哥對她沒有興趣，怎麼辦？她很可能會利用手中掌握的生活資料（各種獸肉獸皮等等），送這送那，以物品示好，來換取那位帥哥的一次歡愉。因此，人類社會中最早以性來換取財物的娼妓，很可能是一個男人。
以上只是一種合理推斷。因為這種情況在現代社會里已經不止一次得到了證明。如已經鋃鐺入獄的原深圳市羅湖區公安分局局長安惠君，除了接受屬下十多名派出所所長的財物之外，出差開會等外出時，喜歡帶年輕力壯的男警員隨行並接受性賄賂，這種賄賂就是xing交易。這一現象和我推斷的母系氏族社會里的那位女首領是何其相似。然而，即便我這種推斷成立，也只能說明是娼妓現象偶然的出現，沒有普遍意義。無論是男性還是女性，當性愉悅的獲得比較容易的時候，就不具備產生娼妓的社會必要條件。
因此，我認為娼妓是有了婚姻制度之後的產物。但是也必須看到，制度的確立，意味著社會秩序的確立。而娼妓的出現，可能會比制度的確立要早一些。就如同我們今天約束某種行為的法律條文的出現，往往都是在該行為開始出現並且需要約束的時候。我認為嚴肅的婚姻家庭制度的確立，導致婚外性行為受到約束，是娼妓現象出現的一個前提，卻不是娼妓現象的開始。真正的娼妓，出現在父系氏族社會中後期的可能性比較大。那個時候貧富已經開始分化，貴族階層出現了，相應的倫理道德觀念也開始萌芽或者發展到了一定階段，性愉悅的獲得受到的限制越來越大，群婚群居的情況成為歷史，單門獨戶的家庭出現。
而生產力的發展，除了工具的發明和使用之外，也體現在男女的生理機能的漸漸分化上。在這個階段，男人們依舊強壯，是生活資料的主要創造者，而女人們已經漸漸迴歸家庭，相夫教子。原先那些比男人還要彪悍的女性（今天的動物界還常見），在漫長的歲月中漸漸進化為嬌滴滴的弱性群體。
有史學家籠統地說：“據史書記載，我國最早的娼妓，是三皇時代的洪崖妓。”這麼一句話，出現在千百種史書和考證文章上，卻沒有一人能指出這是哪一本史書上的記載。這讓我疑惑不已。我國最早的有據可查的文字，是出土的距今約3600年前後的殷墟甲骨文，能辨認出來的文字不足2000字，基本是關於占卜算卦的內容。五帝中之黃帝，距今已經有4737年，至於三皇，年代更是久遠得不可考證。那時候連甲骨文還沒有出現，不知道史學家們從哪裡得來那麼一部記載了“洪崖妓”的史書？無據可靠的歷史，只能根據其可能的生存狀態和社會形態進行一些合理推斷，卻不能夠根據傳說來杜撰歷史（關於“洪崖妓”的可能情況，我以後還要提到）。
父系氏族時期貧富、貴賤、家庭等的相繼出現，導致人類許多齷齪的事情也跟著出現。有人活得好，自然就有人活得不好。而最早以xing交易為業的娼妓，很可能是一個寡婦。她沒有多少謀生技能，又需要養活幾個孩子，生活艱難。有男人幫他，給她財物或者食物，她無以為報，可能會因感恩而提供服務。事情一旦有了開始，往往就會持續發展。到後來，也許該部落的男子，有需要的時候，就會悄悄地帶著一定數量的獸肉或者別的東西去找她。
如果這種推斷成立，那麼史上最早的那個娼妓，是一個偉大的含辛茹苦養家餬口的母親。
性交易最初的出現，一定是和吃飯有關的。大家可以在莫言的小說《豐乳肥臀》中，看到一個女知青因飢餓而交易的情形：她被飢餓折磨得奄奄一息，農場負責人手裡攥著兩個饅頭對她說，你可以吃到饅頭，但是你得給我你的身子。她答應了，一邊承受著蹂躪，一邊含淚吞嚥著那兩個饅頭。事情完了後，她臉帶微笑投河自盡。
莫言沒讓她在筆下活下去，可能是出於道德倫理觀念的需要。但是活下來的那些現在可能已是三世同堂、四世同堂的當初的她們，有多少為了得到上“工農兵大學”“回城”等等好機會，而和那些村長、廠長、人事科長、知青辦領導們交易？
人類歷史從來都是骯髒的。
當代詩人凸凹在看了《豐乳肥臀》這一段後，在一篇隨筆《文人談“吃”》中寫道：“讀到這一節的時候，我泣不成聲。一下子明白了一個道理：道德的底線，是建立在生存的底線上的。”
我同意凹凸的觀點。
至於本章開頭提到的那些奴隸主的家妓，到了一定時候，會獲得自由。因為奴隸主不會給她們養老的。獲得自由的她們，將如何謀生呢？大多數都嫁給了貧苦的人，或者成為有錢人的小妾。有的走投無路，在小巷深處悄悄操起了皮肉生涯。這可能是最早的暗娼。當然，暗娼並不都來自獲得自由的女奴，很多是窮人家的女兒、寡婦等生活無著的女人。後來北京人說的“暗門子”、“半掩門”等，說的就是這些苦命的女人。
（待續）
本人新書《他的憂傷你無法抵達》已在各網店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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