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夥伴來福

我出生到成年在新疆兵團農場。那時,家家戶戶都養動物,雞鴨啦,兔子啦,羊啦。但是養的最多的是貓狗,並不是像現在的家庭養寵物,它們也是有 “工作”的。對於我來說,記憶裡我的第一個寵物是一隻雜交小土狗……來福。

來福是二年級時爸爸帶我去他的同事家我自己選的,叔叔家的老母狗又生了一窩小狗,據說我們連隊一多半的狗都是他的兒女。叔叔趕走護著自己兒女的老母狗,我從哪一堆毛茸茸的小東西中一眼就看中了它-灰白色的皮毛,圓滾滾的身子,烏黑渾圓的眼睛,特別是他四個短粗有勁的小腿,精力旺盛,佔據著狗窩中間風水最好的位置,或者應該說是奶水,媽媽躺下時不費勁就可以輕鬆的吃到奶。

抱著來福(後來我給它起的名字),不管它的媽媽在叔叔的手掌下嗚嗚的低吼,一溜煙向家裡跑去,滿心的歡喜和急於給它弄一個舒服小窩讓我急不可耐。

從此,照顧小來福和它玩耍成了我的主要課外活動。和小夥伴們出去玩耍,從抱著它,到它跌跌撞撞跟著我跑,到它像一陣風一樣在我身邊瘋跑,用了一年。慢慢的,他知道了我的作息規律,熟悉了我的上下學時間。我醒了,他就在床邊坐著看著我,我去上學,它跟到院門依依不捨的目送我遠去,放學了隔了很遠就能聽到它急切歡迎我回家的哼唧聲,又過了一年。

第三年,我到現在還經常自責自己的一年。

那年夏天,又到了我們這些生活在塔里木河邊孩子最開心的時節,天氣熱了起來,天山雪水融化匯聚的河水也沒那麼刺骨了,可以下河游泳了。我和一幫死黨們又躲過父母的監視偷偷的去游泳了,當然我要帶著已經長得 “膀大腰圓”,四肢粗壯的來福了。我們在水中撲騰了半天,來福在岸上看著我,急切的轉來轉去,他不敢下水。

“你的這個寶貝狗,膽子這麼小,連下水都不敢,我的旺旺都可以橫渡塔里木河呢,這狗是不是像你一樣,人高馬大,其實是個老病號?”。哈哈從我面前的水面冒出來,邊抹著臉上的水,邊指著岸上的來福嬉笑著說。我雖然個子高,但是從小體質不好,老是去醫院,我的自尊心讓我最反感別人提這件事。

我惱羞成怒了“狗天生都會游水,我的來福不過是沒下過水,它那麼壯,肯定比你的旺旺遊的好。”我向岸上的來福叫道:“來福,下來!過來,來……!”來福聽到我叫它,很是著急,它走到岸邊,前腳一碰到水就忙不迭後退,架不住我越來越急切的召喚,又來到水邊,又後退。

“喔喔,看小魚兒和他的病號狗來福啊。”聽著小夥伴們的起鬨,再看看來福在岸上的傻樣,我氣急敗壞爬上岸,來福開心的向我撲來,我就勢抱住它的腰,一使勁把它扔進了河裡。

噗通,好大的動靜,來福就像一塊大石頭濺起了一大片水花就消失在了水面,那短短的幾秒鐘,讓我腦海裡一片空白,然後開始慌亂,後悔--來福不會上不來了吧……又一眨眼功夫,在湍急的水流中,來福從落水處下游十幾米的地方冒出了頭,它驚恐的奮力向岸邊游去,上了岸驚恐的看了我一眼就跟瘋了似的向回家的路跑去,不顧我在後面的呼喚,沒有一絲停頓。

我沒心思繼續遊了,急忙穿好衣服趕回家去。進了院子,直奔來福的窩棚,那是我給來福做的第三個家了。來福溼漉漉的鑽在窩裡的最深處,我蹲下來邊叫它邊去摸它的頭,來福不像往常一樣, “嬉皮笑臉”,搖頭擺尾,它只是有些害怕或者委屈的哼了幾聲,我去拿了我的不穿的舊衣服給它擦身上的水,可是總也擦不幹。又給它拿了很多平時爸媽不捨得給它吃的饅頭,它也只是聞聞。折騰到半夜,我才回房睡覺。

第二天一早,一睜開眼睛,我急忙爬起來去看來福,爸媽早起來了,他們也在來福窩邊,我聽到爸爸說,別是得了狗瘟吧,要不把它弄到戈壁灘去,傳染給了連裡其它的狗就不好了。

我急了,不管爸爸曾經說過我再去河裡游泳要打斷我的腿的警告“爸,昨天我去河裡游泳,把來福也扔到河裡,它沉下去好久才浮起來,他就是感冒了,不是狗瘟!”

“這樣啊,狗是會游泳,但是沉下去,會把水吸到肺裡,狗最怕這樣,估計是肺部有感染了……”爸爸皺著眉頭看著蔫巴巴趴著的來福說道。

我更急了,又後悔又害怕“爸爸,能不能給他打幾針,讓它趕快好起來呢?”爸爸是連隊的隊醫。爸爸看著我都快哭出來了說”:人和狗用的藥不一樣,不過也只能試試,要給來福打針,我們團場裡的狗它還是第一個呢。對了,暑假再不許去河裡游泳了,每年都有小孩子淹死。”爸爸說著去上班了,走到院門回頭說:“下班回來我給來福打針。“ 爸爸給來福打了三天針,打針的時候來福一動不動,也不叫,很乖。這幾天我也哪也沒去陪著來福,三天它只是喝了幾次水,卻不吃一點東西,來福好像是原諒了我,雖然沒有力氣,但是它會舔我的手,會無力的搖搖尾巴,就像用它的尾巴掃地一般。三天,我在無盡的悔恨和恐懼中度過,恨自己的魯莽,怕來福就這樣永遠的離開我。

該來的還是回來,不管我多麼恐懼。第四天早上,我一睜眼,居然發現來福像往常一樣在我床前,只不過不是坐著,是趴著,再沒有烏黑渾圓的大眼睛,它眯縫著眼睛,眼角都是眼屎。

我一骨碌爬下床,去叫爸爸,爸,你來看來福是不是好點了?爸爸進屋看看,濤濤,估計來福撐不過今天了,你快去吃早飯到老師家補課,幾天沒去了,我再給它打一針。眼淚奪眶而出,我想去抱來福,被爸爸拉開:”當心傳染給你,你去老師家吧,我會照看它的,你不去,我也不給它打針了。“我去,我去,你一定要給他打,多加點劑量啊。一定要治好來福。“我哭著被爸爸趕出了家門。

魂不守舍的補完了課,我急切又滿懷恐懼的向家裡跑,多麼想在我進院子時,來福像往常一樣撲到我懷裡,用它的大胖爪子搭到我的肩膀上,溼漉漉的舌頭在我的臉上亂舔,又害怕回到家看到的是不會動的來福。幾個念頭一轉,到家了,沒進門我就叫:”來福!來福!“到處找不到來福的影子。

“爸,爸!”媽媽從他們房間出來說,來福死了,你爸把它埋掉了。我頓時大哭起來,你們騙人,來福沒死,來福沒死,你們把它弄哪裡去了?我要去找來福回來,媽媽拗不過我,只好告訴我,你爸說來福快死了,有很多病菌,在家裡不好,他去上班路上扔到河邊戈壁了,具體哪裡我也不知道……

我沒聽媽媽說完,推著自行車就向河邊奔去。我沿著河邊騎騎走走,找了半天,在經過一個草堆時,一大群蒼蠅嗡的一聲從草堆一角飛起來,我仔細一看,那不是來福嗎?我扔了自行車,撲過去跪在來福身邊,它還沒死,嘴角有血跡,滿身汙漬泥水,已經看不出是一隻白色的狗了,才四天,不停的嘔吐和拉稀讓它瘦脫了型,那群蒼蠅中膽大的又有幾隻落在它身上,我邊大聲的叫著來福,邊幫它趕蒼蠅。

忽然,來福微微的睜開了眼睛,它認出了我!

我摸它的額頭,那是它最喜歡的動作,它拼盡全力想搖尾巴,這次連掃地都算不上,只是微微的顫動了幾下。它的鼻子又幹又白,我的視線落到它頭邊的一個碗,碗裡有半碗清水,估計是爸爸放下的。我把水倒在手心,輕輕的從來福已經合不攏的嘴裡滴進去,我扯了一捆帶葉樹枝給它搭了個遮陽篷,來福閉著眼睛,偶爾微微睜開眼睛看著我忙碌,淚水和汗水混合著從臉頰劃過……

我陪著來福一直到爸媽來找到我,把我從來福身邊拖走。

三十年過去了,那個兒時有著渾圓的小短腿,長大後膀大腰圓的傻大個;從河裡爬上來時看向我驚恐的眼神;最後見它時它微微搖動的尾巴,這些景象像用刀鐫刻在我心底,那樣清晰,彷彿就在眼前。

可能是不願給狗狗找個不稱職的主人,抑或不願再承受失去夥伴的痛苦,二十幾年過去了,我再也沒有養過狗。

昨天晚上,陪兒子學習語文,題目是《我的第一個 》,我脫口而出:“就寫《我的第一個寵物》吧。”,兒子有一隻小貓咪。兒子寫,我也寫。三十年過去了,我也成了父親,這篇文章是和兒子探討作文的樣品,也算是我對來福的紀念吧。

童年的夥伴來福
童年的夥伴來福
童年的夥伴來福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