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故事:留守的孩子與老人,定時到來的小販,似乎靜止的時光

小鎮故事:留守的孩子與老人,定時到來的小販,似乎靜止的時光


小鎮很年輕,規模不太大,是兩千年初移民興建的,曾用名叫“移民建鎮”,與時俱進名叫“美好新村”,這與時俱進名成了小鎮的身份證,但因為面積不大,所以本土的、移民的都喜歡叫小鎮。

小鎮的居民基本是本村水患較嚴重的村民搬遷來的,特殊幾戶是出嫁閨女頂孃家申請名額的,還有幾戶是城裡退休老人愛慕小鎮風光好,空氣好,後來買人家二手房加盟的。小鎮可以說是政府出錢可以把房子粗胚給建起來的,個人出資的管裝璜,考究還是平凡隨個人經濟實力與審美情趣。這讓幾輩子飽受水患之苦的村民很是百感交集。

“樹挪死,人挪活”是小鎮人檢驗出的真理。在“小水淹田,大水毀屋”的“鳥懶得拉屎”的地方,老少爺們的臉是退水後的田間地頭。一下子住到別墅群裡,從“移民建鎮”住到“美好新村”才十幾年功夫,小鎮的主人脖頸挺直,話語間,每個時段就有每個時段的故事了。

小鎮背山面田野,也有臨水而居的,有點威尼斯水城的味道,房型統一設計,一溜三排,幾十戶,單門獨院,不砌離心的院牆。綠化像城裡的小區,縱橫的水泥路上即使滂沱大雨後串門,也一腳不踏溼。有戶人家院裡的紫藤被塑成黃山迎客松模樣,齊窗臺高,花開時,伸出紫雲英樣的臂膀,迎來送往每寸日子與家人朋友,藝術味在這農家小院格外別緻。小鎮的日月已不僅僅是柴米油鹽醬醋茶,格調也在農家人的心中講究了起來,原來,藝術在田間地頭更以生命勃發的形式存在。小鎮裙帶著對面本土居民也獲益匪淺,政府把他們的院外綠化翻修得與小鎮如出一轍,還新建了遊樂場,閱覽室,衛生室。一總飛揚著童音的民營幼兒園更是引人注目。

小鎮是村裡三代同堂較多的集中地,即使有進城買房的小年輕,孩子沒上高中前,仍然早出晚歸,於是,小鎮的一天,越發多彩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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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大不愁鳳凰來,小鎮能讓年輕人黏著不在城裡看燈紅酒綠,主要是它四季景美生活方便。紫燕啁啾時,後山的綠肥紅瘦與門前的油菜花海,讓小鎮人家成了有色有香的畫。知了聲聲,蛙鼓陣陣,粉色雪白的荷花就相繼開放了,挨挨擠擠的荷盤圓潤厚實,清涼溫潤的荷香隨風飄進小鎮人家的窗欞門縫,夏夜,小鎮人是枕著荷香而眠的。秋冬的小鎮不比春夏遜色不少,除了綠樹與耐寒的花依然鬥豔,還有豐收與儲藏詮釋著“春去花還在”的另一意蘊。

小鎮四季的每一個日子的開始與結束,沒有轟轟烈烈,但老百姓就圖個平淡安居就心不慌。

啟明星剛爬上山頂,窗口的燈光與啟明星遙相輝映的,基本是家有小學生或初中學生的,他們要爭分奪秒到市裡讀書。

鄉村小學聽不到書聲朗朗,孩子大多幼兒園一畢業就到城市開闊眼界去了。

於是,家有讀書郎的奶奶成了喚醒小鎮黎明的最早的人。她們要準備熱乎乎的飯菜,讓孫子孫女吃飽喝足,當然,去市裡上班的孩子爸或媽一樣吃得新鮮舒服,然後,車輪滾滾而去,載著上學的,上班的。

親自送孩子上學的爸媽是在外鄉兜了一圈回來後,再不願背井離鄉的新一代小鎮守望者。那些仍然在外掙兒女學費、課外輔導費、房貸以及一家老小吃穿用度的青壯年的孩子,接送上下學的自然是爺爺奶奶了。少數住城裡的老人,待孩子上學後,又馬不停蹄地趕回來種菜,興田,再趕在孩子放學的點回市裡。因為小鎮隔田畈而望的318國道上,城鄉公交十幾分鍾一班,進城和上小鎮附近的超市一樣方便。


小鎮故事:留守的孩子與老人,定時到來的小販,似乎靜止的時光


讓小鎮半夢半醒的是老人,讓小鎮徹底醒來的是學生娃。學生娃書包一背,啟明星就落下去了,朝霞絲綢樣在山頂盪漾,後山漸漸朗潤起來,鳥和小鎮的老人一樣勤勞,和花草樹木一樣珍惜光陰,於薄薄的晨曦裡欣然醒來,三兩聲嗓子剛一亮,應和的就此起彼伏了,“山光悅鳥性”,小鎮人最熟悉不過。

鳥不光擅長對歌,還熱衷比翼,不僅在山林裡穿藤繞樹,還到人家門前樹上練練喉,亮亮相,順便再逗引逗引小孩。然後,又滑翔成一道賞心悅目的弧線,那玲瓏的身影與嘹亮的歌喉,牽得出門逗狗的幼兒目光老長。一直到鳥兒在樹林裡開晨會似的或高腔低迴,或緊鑼密鼓,或舒緩悠遠,小孩的目光還落不回身邊搖擺纏綿的狗尾巴上。

東邊緋紅的太陽剛露出一半額頭,賣豆腐的豁嘴來了。豁嘴一來,小鎮人是老遠就知道的。為他吆喝的不是藝術家就是人氣旺的歌星。他的三輪車駕駛室外喇叭口飛揚的歌或戲一唱到小鎮,奶奶小孩們就拿著塑料籃等候了。

豁嘴其實缺陷並不大,只上嘴唇右角豁了塊豌豆大的凹,對其人生並無絲毫影響,娶妻生子,發家致富,一點不耽誤。但人家都這麼叫他,他也彷彿那就是他的大名樣響亮地應答,實際上,還真沒誰知道他的證件簿上的名。他的“吆喝”不僅旋律歡快,還緊跟潮流。移民建鎮剛有人入住時,他的吆喝聲是黃梅戲,而且曲目演員都精挑細選,我聽著基本是黃梅宗師嚴鳳英的名段。黃梅戲很吆喝幾年。然後換成熱情奔放的《自由飛翔》,前兩天居然換成了《你不來我不老》。當時我剛泡一杯綠茶,等待茶出汁,冷不丁《你不來我不老》的深情款款的歌聲由遠而近,遂走出院子看究竟哪位大神如此爛漫多情。我在綠化帶邊引頸探望,只見站著沒人長,坐著有人高的豁嘴在駕駛室裡衝我憨憨地笑。我心裡也滋生出些許激昂:著實為他的柴火豆腐香樣的生存觀大大振動:多自信俏皮的生意語言:你不來?豆腐也不老,可見質量多麼上乘。豁嘴車每停一次,都會圍過來幾位奶奶,稱個三兩塊,閒庭信步樣回家,無論煎炒烹炸煮,快樂舌尖就好。也有奶奶瞅晴好天氣稱個七八斤做腐乳,傳統的味道是絕對不能失傳的。

豆腐車從小鎮頭進去,又從鎮尾出來,他的四五板豆腐就只剩雪白的老布與光滑發紅的豆腐板了。


小鎮故事:留守的孩子與老人,定時到來的小販,似乎靜止的時光


豁嘴的豆腐香還在小鎮瀰漫。“包子饅頭燒賣啊”也來了。一樣的三輪車,但在幾個白鐵桶裡拿熱氣騰騰的包子饅頭燒賣的大媽(小孩稱呼的)非常清爽耐看,不僅穿得得體,還戴著雪白的廚師帽,一次性手套裡的雙手麻利得很。奶奶們買棉花絮樣軟呼的包子饅頭,餈糯噴香的燒賣是給老頭下茶的,給孩子搭嘴的,給自己嘗香的。正餐自己做,幾樣時新小菜是必不可少的,雞蛋一人一個是雷打不動的,豆漿機裡的雜糧豆漿,或者電飯煲裡的雜糧粥是常換花樣的。生活節奏不用緊追快跑,孩子們普及的養生知識,不再固步自封的爺爺奶奶是相當能活學活用的。吃的要生態,三餐要科學,當生活不僅僅是對付日月的時候,精緻,在小鎮人的笑紋裡,著裝上,盤中餐裡可見一斑。

這時,小鎮對面的衛生室門開了,有頭痛腦熱的或者量血壓查血糖的人也溜達過來了,對健康要防患於未然,小鎮人很重視。廣場上有人打太極舞木蘭扇了,有人在各種運動器材上大汗淋漓了。孩子們陸陸續續上幼兒園了,這時,太陽才一輪白亮的圓球樣浮在山頂丈餘高的墨藍天幕上。

家裡打掃一概的奶奶們來到河邊漿洗,棒槌聲此起彼落,家裡瑣事說出來老姐妹聽聽,菜種豆秧新品種交流互換,都在被色彩斑斕的衣服翻騰得噼啪噼啪的潭水聲裡完成了。

小鎮的人向土著的親朋討了些菜地,保證了時鮮果蔬的自給自足。老家的能確保春種秋收的田地絕對不拋荒,農民對土地的深情是永遠無法淡漠的,況且自己種的生態米生態油吃得安心。有的還讓雞在老家駐守,養口豬到過年宰殺,不僅增添年味,還讓回家團聚的兒女又吃又帶。新鮮的,醃製的,應有盡有。高鐵飛機智能手機讓血脈之愛不再是“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而是“舌尖上的牽掛”與“朝聞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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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曬衣架上的衣服在陽光下不緊不慢滴水時,小鎮幾乎都關門閉戶了,青壯年自然一律不在家的,五六十歲的男女是小鎮的溫暖的鎖,也是建設者。身板硬朗的爺爺們是附近企業的生力軍,每個月拿著一兩千,不用兒女補貼,吃得香辣不憋屈,小病小災的到衛生室刷下身份證也不用花去兒女的烏鴉反哺錢。奶奶們在田野裡幹些手邊活,挑駝都機械包攬了,耕耘有打田機,稻子直播,收割有收割機,稻包駝上埂鄰里組成互助組,然後小四輪、農用車一直送到家門口。所以,奶奶們除了“棒槌也要滾三滾的農忙”,其餘的日子做三四個小時算長時間勞作了。因為有張有馳,奶奶們下午就邀幾個老姐妹打打小麻將,寂寞不會跟隨她們。

孩子們放學前,奶奶們果斷算賬,贏了幾十塊笑眉笑眼,輸了三五十也不惱不怒。總結經驗,切磋技巧的當兒,“賣菜賣水果啊”的胖奶奶的三輪車突突而來。

散學歸來的小幼兒喜歡褐紅圓臉的胖奶奶,她的車棚頂上晃晃悠悠著黃亮亮的月亮船香蕉,紫嘟嘟的葡萄,有時車頂上順著長長的甘蔗。車一歇火,小孩就踮起腳尖伸長脖子朝車廂裡張望,那些盪鞦韆演雜技樣的果蔬也志滿意得地望著圍著車周圍的人。蔬菜對孩子們沒吸引力,他們菜園裡長得比這水靈。奶奶們也除非青黃不接的季節,否則菜是不屑於買的。水果肯定要備足足的,小孩子嘴巴不能歇,吃水果比方便麵辣條強。

小孩和奶奶間夾著鼓囊囊的水果袋,奶奶走得四平八穩,小孩走得歡蹦亂跳。往往這時,西天格外璀璨。早上外出的四個輪子的車兩個輪子的車陸陸續續開回來了。鳥兒在日薄西山時興奮得像過年時的孩子,嘰嘰喳喳似炒豆子,婉轉悠長似笛簫齊奏,似乎在催促貪玩的雛鳥或迷戀遠方的配偶歸巢,而貪玩的、迷戀的、駐守的,都不到樹的杪端上的最後一絲黃暈消失不肯棲息巢穴。貓狗都各回各家,老屋裡的雞和豬也安頓妥當。廚房裡的飯菜香突圍到水泥路上,學生娃就揹著承載幾代人希望的書包進門了。

明亮的燈光從窗戶裡透出來,寧靜致遠的樣子,路燈讓小鎮的夜晚成了沒有黑暗的鄉野。

小鎮的一天還沒有結束,有時拆看爺爺剛取回來的快遞,孩子的換季衣服鞋襪總是很應時。收到表孝心的老人常常嘴裡在電話裡嗔罵著,臉卻樂得成了甜美的金絲棗。

還有時,估摸孩子洗漱停當,在外打工的父親或者母親瞅個空發來視頻了,屏裡屏外,笑逐顏開,談笑風生。神奇的大數據時代,緩解了多少兒女情長的思念與惦記。即使手機沒有懷抱的溫度,但音容笑貌近在咫尺,牽掛裡少了多少心酸淚。

千里之外的一聲“再見,早點休息吧”,同在屋簷下的“睡囉,明天早起呢”,屏裡屏外,心都又一次歸了位。窗簾裡陸陸續續閉了燈,屋裡靜謐得只有客廳裡鍾趕路的“嗒嗒”聲,屋外,有風掠過樹梢的沙沙聲,三兩聲鳥的囈語聲,如果不是隆冬,還有蟲子呢喃到天亮的喁喁細語聲。這時,小鎮的一天才算劃上了等待新黎明的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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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李鳳仙,池州市作協會員,自由寫作者。著有散文集《奔跑中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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