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收治了四個同事”

傑森·希爾(Jason Hill)是一名在兩所紐約-長老會醫院工作的急診室醫生。在紐約疫情暴發的高峰期,傑森在醫院度過了他的40歲生日。當時,他所在的醫院每天都要接收超過150個病人,院內已收治感染病人超2300人,重症病人超700人,情況非常嚴重。以下為他的日記實錄。

4月3日 | 星期五

紐約急診日記② |“今天我收治了四個同事”

今天我收治了四個同事。四個。

他們的症狀都很尋常:連續一個禮拜咳嗽發冷,有發燒、身體疼痛、極度疲憊和失去嗅覺。出現症狀後他們都留在了家裡,用泰諾和雞湯自我治療,想著自己究竟是從哪個病患身上被傳染了。他們乖乖地待在家裡,頻繁地洗手,安靜地等待病情好轉。

但他們就是沒有好。

他們咳得更嚴重了,甚至連在家裡四處走動都會讓他們喘不上氣。他們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所以他們都回到醫院來了。他們是分別來的,對於其他三人也因病情惡化回到了醫院並不知情。

我站在房間裡,這個房間有四張凳子,上面坐著四個同事,他們各自插著管靠氧氣機呼吸。我很不習慣。

我習慣照顧陌生人——我當然也在乎他們,因為他們是人類,但他們總歸是陌生人。醫治陌生人的時候,我可以讓自己在情緒上與他們保持距離,但這不一樣。

這些是我的朋友和同事。他們是與我一同穿上戰衣上戰場的戰友們。這是我的團隊。

我與他們在一起經歷了許許多多的苦難。他們是我精神的支柱,保證我永遠以最好的狀態對待病人。我們是一起拯救生命、一起看著生命從手中流走、一起見證生命的人。但現在他們居然在病房裡,成為了病人。

他們的咳嗽聲聽起來更讓我難受,他們的恐懼也成為我的恐懼。我不停地去他們的病房檢查他們的狀況,頻繁得幾乎到了造成騷擾的程度。我控制不了自己,因為我知道我無法治癒他們,我能做的只有安慰和支持。我就是想站在他們床邊,給他們一些希望。但他們倒反過來安慰我,讓我再次意識到他們的堅強。我無比尊重和敬佩他們,熱淚盈眶。今天我特別能感覺到,前線是真的站在別人的前面。

◢ 4月5日 | 星期日

這周,製造者是我最喜愛的人。

幾天前,我在沒有佩戴防護面罩的情況下為一個病人插了管。當時是凌晨3點,我們醫院已經一個面罩都沒有了。我們每天要插管的病人比一次性面罩的數量要多得多,導致它們消耗得特別快。

當時那個病人被送到醫院時已經呼吸極度困難,幾乎快要窒息,我們必須為他插管接呼吸機。於是我在沒有防護的情況下為他插了管,這是非常危險的。

而今天我一到醫院,就看到儲物室裡成堆的面罩——它們是由3D打印機打印出來的,像新聞報紙一樣燙手。志願者們給塑料片安上鬆緊帶,組裝成防護面罩後,把它們整整齊齊地放在桌子上。儲物室裡還有十幾個打印機正在工作,發出輕微的“嗡嗡”聲。這些24小時不停運轉的機器背後是成千上百的設計師和工程師、安裝人員和生產商,還有由廚師和配送員和作家組成的團隊。每一個打印出來的面罩就是一個醫護人員的一條命。每個志願者都是一個戰士。這些面罩讓我知道,我不是一個人。

◢ 4月7日 | 星期二

紐約急診日記② |“今天我收治了四個同事”

“氧氣”的標準已經變了。平時,只要病人的血氧飽和度低於95%就已經是壞消息了。如果這個病人還戴著不能循環呼吸的面罩,事情就更壞了。毫無疑問的是,病人很快就會被醫治或插管。

而現在,血氧飽和度只有85%-90%的病人必須長時間地使用氧氣面罩。們站在懸崖的邊緣,一隻腳懸在空中,而我們卻不能拉他們一把,他們只能一直待在那裡。他們會掉下去嗎?我們是在幫他們,還是隻是延緩死亡?沒人知道。

呼吸機不夠用,重症病床全部睡滿了人,重症監護的醫生都已疲憊不堪。我們都太累了。我們不得不自欺欺人,祈禱有幾個病人不需要被插管,祈禱沒有病人在我們轉過頭的時候掉下懸崖。

監控器已經完全沒有用了,病房的每個角落都能聽到它們發出的“嗶”聲和警鳴聲,這就是流行性疾病的背景音樂吧。它們想要警告我們什麼?無非是我們已經很清楚的事實——全部人都病了。

現在,有用的只有我們的經驗和眼睛。我又在急診室繞了一圈,把每個懸崖邊的人都檢查一遍。

【整理】鄒非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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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來源】 觀天下南方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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