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打算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的，为了保密，我假装不记得这件事，装着装着，好像就真的没有这件事了，知道看了电影《我不是药神》，我觉得时间这么久了，有些事是可以说的了。
在我少年的时候，母亲得了重病，治了三年，到了第三年的时候，可以说是家徒四壁，毫不夸张的穷，那时候，能报销的药不多。那个年代的房子不好卖，不然连房子都卖了。
第三年的时候，眼看着人就不行了，主治医师过来对我父亲说：“有一种药，新出的，连续注射几个月，可能还有救，如果你愿意，我就叫院里进一点，只是你家庭的经济条件？”当然，医师当然知道的，大病三年的家庭能变成什么样子。我家以前并不穷，父母都在国企上班，只是这病也太费钱了，到了那一年，几乎所有的亲戚朋友家里都借过钱了。
这种药，终于还是开始用了240一瓶，每天一瓶，眼看着母亲的气色好了起来，这药真的有效，只是那时候，我刚毕业，在中巴车上卖票，一个月才挣200。父亲工资高一点，也远远达不到能支付这种药费的程度。
一个星期后，主治医师对我父亲说：“你写个困难援助申请，我去院里领导那去找找。”这种药，就只收220一瓶，谢谢领导。
我姐姐就去母亲单位借钱，一天天守着书记，要求借钱，不然就要停药了，书记被缠得不耐烦了，就批个一千块，能批一千就很多了，能打几天。书记的心情我很理解，职工，不借又不行，万一病死了，这钱，就要不回了，这是个烂账了。
我爸爸带着我，去找亲戚朋友借钱，十块也好百块也好，开口的时候都是：“叫我儿子写借条，要是我先死了，这个钱他来还的。”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赶上发工资那几天，也能借到一点钱的。
天使
在医院住了三年，医师和护士都很熟了，我不记得那时候是什么状态了，我父亲那时候状态我也不记得了，只是有一天药剂师走来，对我爸爸说，医院里面的这种药，都是市里面某家医药公司进回来的，如果去那里买，只要180一瓶。
而那个科室的很凶的护士长走过来，表示，她可以偷偷的帮忙注射。就连我都知道，她作为护士长更加知道啦，居然在医院里面帮病人注射没有医生签名的药水，别说当护士长，可能连饭碗都要丢了。
我爸爸大喜，想要感谢护士长，从生活费里面挤出几十块钱，买了一袋苹果，去感谢，是在是要感谢，知道这个护士长冒的是很大的风险，我爸爸结结巴巴的说：“不管出了任何事情，都由我们家属自己承担。”护士长一眼就瞪了回来：“你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钱买水果。”她非得拿出几十块钱，算是自己买了这袋苹果，发给了可是里面别的护士们吃，随手给了我一个，我不接，她眼睛又瞪了起来，我只好大口的吃。
可能是那几年穷习惯了吧，水果，不习惯吃，一直到今天也没有习惯吃水果，可是我的记忆里面，那个苹果，真的很甜，“国光”苹果。
我父亲赶去市里面，买不到这种药，不，是医药公司不卖给他，说是犯法的，医药公司只能卖给医院，我父亲去求了好多次都买不到，只好来找药剂师，药剂师打了很久的电话，可能是和那边的人说明我们的情况，我父亲终于可以去市里面买回这种药了180一瓶。偷偷的注射，有一天主治医师突然来处理这间病房的另外一个患者，我吓坏了，这时候刚好在注射这种药呢，只怕。。。在我全身发抖的时候，主治医师眼睛都不往这边看。其实也是我自己傻，医师哪里会不知道病人的状况呢，不过他只能装作不知道。
全科室的护士都毫不忌惮的帮我母亲注射，即使她们知道，如果事情被发现，会失去工作，她们眼神，那是一种坚定。
有一天，药剂师过来说：“一次买十瓶，就可以拿批发价。”每瓶就是160了，可是一千六百块在当时，真的是不小。要是凑不齐一千六，那么就只好买一百八的，如果运气好，凑到了，那么就有160的药。后来，医药公司通知，因为我们是连续使用的，所以以后一瓶也算批发价160块了。哪会有这种事，我不知道是谁在后面起了作用。
160块，在今天我会买到世界尽头，在当时，数字也不小，以至于当时那几年，我都习惯用160做单位，两百块是1.25个160，一千块是6.25个160.
终于，160也很难拿出来了，主治医师走了过来：“如果不能每天注射，两天一次也是有效的。”他知道，他当然知道。
两天一瓶，有一天药剂师来了，医院上次进的这批药，你们不继续注射了，而这种药的存放期很短，我院又没有需要的病人，院领导希望能够折价卖给你们。。。
原来，这个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从上到下，只是大家都不说。
最终吧，两天一瓶变成三天一瓶，变成一周一瓶，最后我母亲选择回到家里死去，我的朋友来探望，居然送来一束鲜花，那是我最后几年唯一一次看到她的笑容。第二天，她就过世了。
国企，组织上帮忙料理后事，时候居然还有死亡补偿金，说是这病可能和常年上晚班有关。书记有意无意暗示着，这笔钱，谁都不能碰，会直接交到我父亲手里。其实就是在说，我妈妈单位借的钱，是不用拿这个抵充的，那笔钱变成烂账算了，他批的那么多条子，他愿意背这个黑锅。
我们还是拿着这笔钱先把母亲单位的欠账还了，因为不想让她欠着账到下辈子。
又花了几年，我们才逐渐把钱还清，只是几年了，物价开始飞涨，所以我们还钱的时候，都会加上一些利息，没有任何人接受我们的利息，拿回本金的时候，还一个劲问：“我又不急，再过段时间再说也行的，要不下次？”
我父亲一直告诫我，这个事情不能说出去，一定不能说出去，晚上做梦也不能说，所以我一直努力去忘记这回事，好像也觉得忘记了，前几天看了一部电影，《我不是药神》，所有的记忆全面复苏了。
而且时间真的很久了，我还改动了一些，我想，这事不会查了吧，如果还查，那么我就会说，这，只是个故事。
只是这个故事里面，出现了多少位天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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