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与哀愁》:悲哀与美丽编织的世界,植根于女性最深层的哲思

为何美好的事物,终会悲哀地消失——《

美丽与悲哀》

川端康成,留给人最深印象的无疑是《雪国》、《古都》和《千纸鹤》这三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品,他用优美的笔致描绘出日本人的生活风貌和心灵跃动,字里行间流动着自然、传统的美以及淡淡的哀伤情愫更是吸引和打动了无数读者。


《美丽与哀愁》:悲哀与美丽编织的世界,植根于女性最深层的哲思

《美丽与哀愁》是川端康成的一部晚期作品。1961年 1月在《妇人公论》杂志连载两年之久。小说主要描写了音子与大木年雄的悲美之恋。十六岁的音子向大木年雄奉献了处女的贞操。而已有家室的大木年雄在音子怀孕时抛弃了她。最终孩子夭折,音子为此失去了为人母的权利。在这一连串的打击下,音子精神崩溃,她自杀未遂被送进精神病院。后与母亲一起离开了东京。音子顽强地活了下来。并通过努力而成为小有名气的画家。小说把所有的悲剧都凝聚在音子的心灵中,使音子成为悲哀美的化身。她那纯情的悲哀、美丽痛苦给人以无比悲情的享受,是一部在社会上产生广泛影响的作品

评论家长谷川泉认为,这部小说:“作为了解川端早期人格、情绪特点有关的作品是很重要之作,”并指出,小说中的女主人公“音子实则是咒缚川端的千代,佐山千代的替身。”

在《美丽与悲哀》中,大木年雄背叛了音子,而痛苦的几欲自杀的音子不但不恨大木年雄,反而十分珍视对大木年雄的恋情,这段初恋成为音子生命的全部寄托,并成为其艺术创作的唯一源泉。这代表了川端内心的一种希望,他把自己失恋的情感倾注和寄托在音子身上,期望背叛自己的千代能一直对他怀有美好的怀念。

音子的纯情、痴心与悲哀给小说笼上了一层悲美的余韵。音子的弟子庆子对大木一家的报复给大木一家带来了悲剧性的灾难,使得大木的儿子太一郎葬身于琵琶湖中。随着太一郎的死去,音子陷入更为痛切的悲哀之中。数十年的理想瞬时化作了空幻,音子美好梦幻的破灭构成整部小说美的高潮

在日文中,“美”与“悲哀”是相通的。 这部作品从忧伤哀愁的气氛中开始,在哀愁中推进,最后在哀愁中结束。弥漫着一种深沉的虚无感。正是这种虚无美与悲哀美相结合,才使其作品具有了独特的魅力

一、《美丽与哀愁》男女主人公画家和作家的身份定位,体现了美术与文学的结合碰撞,形成了川端康成作品艺术美的独特风格

在实际生活中,川端康成既是小说家,又是美术爱好者。他在文学资质中潜藏的对艺术的感悟源自于他的幼年时代。他的祖父和父亲不仅精通诗文,在绘画方面也小有名气。父亲虽然学医,但也擅长书画,他的祖上曾经收藏了不少有名的僧侣字画,所以川端康成自幼受到熏陶,对绘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因此川端康成曾多次在著述与演讲中声称,他不单是一个作家,还是美术爱好者。川端康成对于美术的热爱达到了痴迷的程度,这不仅在日本文艺界,而且在美术收藏界都人尽皆知。

想当画家的川端康成最终走上了文学之路,但也造就了他把美术欣赏和文学创作融为一体的创作习惯。当他创作时,他总是把美术作品摆在眼前,一边欣赏一边创作。美术所具有的特质潜移默化融入了他的创作当中,形成了一种哀婉、细腻、幽美的格调。

1、文学与绘画的交融呈现

音子女性美的化身。她不顾一切地爱着已有妻室的大木,这种“狂热的爱”让她在失去孩子后精神崩溃,曾几度自杀。这样的爱是至美的,也是至悲的。以至于在她成为画家之后,她的画也多带有悲哀的色彩。

小说写道音子在画亡母的肖像画时, 她把“悲哀”融在笔端,把自己的脸和母亲的脸重叠在一起。她怀念着自己的悲恋,思念着自己的母亲,“

看到这幅画, 音子眼里含有别人也许看不出的悲哀”。

她还一直想把不幸早产夭折的孩子画到自己创作的《婴儿升天》图中,“她只是想把对那失去的没有明确形体之物的哀悼惋惜和爱恋之情通过自己的画表达出来”

音子在构思和创作中发泄着自己的情绪,无论是早产夭折的婴儿还是已故的母亲或是身边的庆子,都浮现着自己的影像,渗透着自己的影子。是画家心灵的和现实写照,表现了作家对绘画艺术的理解和独特的思维想象力。

而大木年雄则以音子为原型创作了《十六岁的少女》,引起轰动,并凭借这部小说赚得名利双收。音子也都读过《十六岁的少女》,虽然也曾“燃起了屈辱的怒火”,但同时“欢喜和满足却在身内涌起”,复杂的情感难以言表。无论是画作还是小说都深藏着音子对大木难以忘怀的爱以及二人对过往爱情的悲哀与伤痛

大木偶然间在画廊上看到了音子的画的《牡丹》,顿时旧情复燃,两人因画重逢,也拉开了文学与绘画的碰撞的序幕。

大木以文学家的感知、评论绘画,音子和庆子却以画家的眼光品读、审阅大木的小说,他们在各自的世界里欣赏对方,并通过对方的作品获取和感知对方的心理感受。

2、 “万物有灵”佛禅思想

川端康成曾说过:“我是在强烈的佛教气氛中成长的”,“那古老的佛法的儿歌和我的心也是相通的”。他甚至认为“佛教的各种经文是无与伦比的可贵的抒情诗”。由于川端康从幼年开始就经历了亲人的死亡,过早地接触到生与死的问题,使他对世界产生了强烈的迷惘和恐惧心理,佛禅轮回转生观念和万物有灵思想成为川端康成生命美学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川端康成看来,“纯粹的美

”人间难觅,虚幻的超现实的美终究战胜不了现实的力量。失去美的人生只能在悲哀中找到归宿 。“小说的美的思想内核就是虚无。”他继承了日本文学传统的“哀怨美”,表达了对现实社会的绝望感 ,呈现出一种低沉、哀婉、细腻、优美的艺术风格和虚无主义的创作主题

在小说《美丽与悲哀》中,音子一直想要创作一幅《婴儿升天》的正式画,虽然几易其稿,但总也不合心意。她想把对八个月早产且死去的婴儿的痛悼和哀怜之情用画表现出来,并融入自己对大木爱情的见证。

音子对大木的爱,对婴儿的爱、对母亲的爱承载在美术作品中,无形中转变成音子的对自身爱。“万物有灵”的佛禅思想使美术作品成为联系生者和死者或是逝去的东西之间的情感纽带。生者与死者虽然已经分离,但会在某一点上触摸到死者的存在,从而消除亲人的死亡给生者带来的痛苦

川端康成认为:“文学的重要功能之一就是对人间痛苦的悲悯与疗救,文学能给人以心灵的自由和快乐,能让人摆脱死亡和痛苦的记忆,能使人置身于一个生命自由、死亡消隐的完美的精神世界。”

川端康成的作品从自我疗救到救治他人,帮助很多人消除了心理障碍和心灵困扰,在给予人审美的愉悦的同时,也获得了可贵的精神力量

二、川断康成的小说将女性的“悲”与“美”紧密联系在一起,既揭示了男权专制与悲剧性格揭示女性悲剧性主题的本质 ,又形成独特的悲美、丑美与凄美的美感氛围

1、女性的美丽、悲哀与痛苦

在这个虚无悲哀的社会中 , 女性总是处于最下层的地位,她们在社会的最底层遭遇惨烈。“川端康成作为擅长于细腻地观察女性心理的作家,特别受到赞赏”。在小说中,川端康成对她们给予极大的同情,并且通过赞扬她们的善良、纯洁和美丽以增强人们的同情心。

在男权社会中,作为“第二性”的女性,在爱的关系上,是被动的接受者。她们的爱情是否幸福主持久,完全取决于爱的主宰者——男性专注程度。无论是以婚姻形式确定下来的性爱关系,还是游离于婚姻形式之外的性爱关系 ,都无出其右。

音子的母亲是老一辈妇女的代表。她和文子一样,活在男人对爱情不忠的阴影中。她的与外面的一个女人有染,生下一个孩子,也就是音子的妹妹。但她没有反抗,反而开导音子说:男人是“毒药” ,但女人一定要“服下”。“没有丈夫、没有儿子的女人,活着就同无主孤魂一般”。这是对日本妇女受压迫现状的血泪控诉,也是对以男性为中心的日本社会的批判和揭露。历史的事实告诉我们,性别压迫与阶级压迫一样 ,都是私有制的产物

音子作为小说中的女主,是男尊女卑的社会下悲剧人物和牺牲品。 她外表美丽、内心却善良懦弱。她在16岁时被大木的花言巧语所诱惑。怀孕并遭抛弃,婴儿也夭折了。但事件的始作甬者大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反而出版了小说《十六七岁的少女》 ,书中绘声绘色地讲述了大木玩弄音子的情景,还因此成为著名的畅销小说作家 ,还赢得了不少稿酬,改善了自己的家庭现状。

这就是冷酷无情的现实社会,没有人为音子伸张正义。而音子读着《十六七岁的少女》的时候,在“燃起了屈辱的怒火”的同时也感受着“欢喜和满足却在身内涌起”。音子从来没有真正恨过大木,当庆子提出要为她“报复”时,她却说: “报复— 我从没想过呀! 我也没有仇恨哪! ”这正是她的可悲之处。她的灵魂在这个冷酷的世界中被扭曲了,与庆子发生了“同性恋”。 她的身上呈现出一种纯情的悲哀和“美丽的痛苦”,是美丽和悲哀结合在一起的悲美象征

庆子性格刚烈、聪明无比,在美术上表现出超人的天赋。她拜音子为师,在音子的指导下,庆子的绘画水平大有长进。她崇拜自己的老师,为老师抱打不平。她不理解老师的懦弱,在得不到社会舆论支持的情况下,她下决心要为老师报仇。她说: 自己就是要做一个“坏女孩” ,“做恶魔般的女人哪”

她先是诱惑大木,为音子生下一个儿子。后来又诱惑大木的儿子太一郎,使得太一郎在湖水中丧生。但她的报复是绝望的报复,最终得到的只有痛苦、后悔和悲哀。当太一郎死后,“

庆子的眼角流出了泪珠”。她发现她已经爱上了他。

庆子报复是丑恶的 ,但她的悲哀却让人同情。庆子的人性徘徊在美丑善恶之间,是相对存在的,尚存的人性又把她推向了痛苦的深渊。她的极端行为让人既看到了她的美,又读到了她的悲,是“丑美”并存的悲哀

文子是大木的妻子,她性格外柔内刚,她美丽、贤惠,面对大木用情不专,她敢怒而不敢言,终日以泪洗面。更悲哀的是,《十六七岁的少女》一书,是文子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每打一个字,就好像被毒蛇咬一口。劳累加上悲伤,使她失去了腹中的第二个孩子。而每次增版印刷,文子还要忍痛盖下成千上万个章。在川端康成笔下,文子的逆来顺受因为悲哀而显得“凄美”。 用文子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既然和小说家结婚,也是别无他法”。一句话概括了文子的无奈和悲哀。在太一郎失踪于琵琶湖的时刻,更将文子推向了悲哀的深渊,无法自拔。

川端康成独具匠心地用揭露了多个“红颜多薄命”的悲剧,音子的痴情和懦弱,庆子果敢反抗 , 文子逆来顺受,都在悲哀无助中走上绝望之途。她们是美丽的,又是悲哀的。她们都是大木的牺牲品。她们的受侮辱、受损害的命运遭遇是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形态的产物。只要这种社会形态不改变,妇女的地位和幸福就根本无从谈起。

2、作者的理想——超越现实的虚幻美

川端康成始终把美作为与社会现实对立的文学理想,作为自己的精神寄托,他说: “我对现实既不想弄懂,也无意于接近,我只求云游于虚幻的梦境。”

对现实的失望,使川端康成进一步追求所谓“纯洁的美”,他把目光投向人世之外,以超现实的、虚幻的美作为自己的最高理想和美的最高境界。

在《美丽与悲哀》中,大木的自传体小说《十六七岁的少女》不但没有受到道德的谴责,反而引起不小的轰动,它强烈的艺术魅力 ,根本在于它“把美感提高到甚至在外表上看不见道德的反省”的角度上来认识,这也正是川端康成美学观的真实表露。

在超越现实中,川端康成常常赋予他的人物以超尘脱俗的生活情态。如音子在独居中默默咀嚼20年前的情爱,并在幽居中参悟人生真谛,有了一种超然自处的安宁,在对“

纯粹的人生”的感悟中得到灵魂的解脱和精神上的满足。

为纪念自己的爱情,音子一直在脑海中幻想着画一幅“婴儿升天”像 ,其实,。 “音子想画的 ,是既非这个人世也非这个世界的 ,若隐若现的梦幻 ,是掩映在全身毫光中的灵魂 ,是让任何人都会感到优美柔和的 ,精灵的姿态”。

音子在回忆感到,那时的少女“是自己,而又非自己;非现实,而仍为现实,那是两人升华了的神圣的幻象”。强烈的幻觉式的主观感受形成了独特的审美效果 , 留给读者的只是“椎心摧骨的悲哀,掀起的是对人生的寂寞寥落之感”。“音子与其说是悲哀,毋宁说是无助,失去了动力。为什么活着,活着做什么?”对人生价值的怀疑和否定 , 表现了川端康成对现实社会的绝望感。

川端康成把对现实的悲观绝望,通过咏叹的方法表现出来。在他作品中 ,没有痛心疾首的仰天长叹,也没有哀婉悲切的倾诉,只是用悲悯的笔触,表露出对渺小人物的哀伤及同情,塑造出生动感人的艺术形象。

音子把自己局限在自己营造的虚幻的爱的梦幻中,一生沉浸在爱的回忆中,把最真挚和美好的感情倾注在美术上,但“大大的牡丹花”却也“像幻怪的一般,从深处闪出孤独的光”

这种美 ,表面上装饰得很优美、风雅和风流 ,但内在深处却蕴藏着比天大的悲伤和哀叹,交织着女性对自己悲惨境遇的暗自嗟叹。不可名状悲怨既无法摆脱,也挥之不去,只有在恐怖绝望的深渊中无法自拔。

川端康成着力表现人的感情的美,但在人情美之下却隐藏着人生的幻灭和无望。他发出了绝望的呼喊 “除了性爱之外另有感情的存在,这是人的特权,是上天给人的桎梏”。《美丽与悲哀》是一部典型的表现虚无主义主题的作品。川端康成最终连他最迷恋的至真至纯至美的情爱做了否定,在美丽过后,留下的就只有无尽的悲哀。

川端康成的个人经历和伤痛决定了他性格中悲观虚无的人生态度。他以自己的人生体验融入到“日本自古以来的悲哀”之中, 他把“日本式的哀愁”当作一种传统的美,从而构成他文章哀婉之美的风格要素。他的作品在给人细腻美的享受的同时,又充斥着一种强烈的悲观伤感的情绪,弥漫着一种深沉的虚无感。正是这种虚无的美与现实的悲哀相结合,才使其作品具有了独特的魅力,散发着永久的生命力


《美丽与哀愁》:悲哀与美丽编织的世界,植根于女性最深层的哲思

日本作家川端康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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