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读了朱东润先生的《张居正大传》，看到了一个集是非功过于一身的人物。
朱东润（1896-1988），是当代著名传记文学家、文艺批评家、文学史家、教育家、书法家。明代福建巡抚、督师抗击荷兰侵略者朱一冯之裔孙。他先后创作近10部传记，推动我国传记文学的发展，是我国现代传记文学的开创者之一。这部《张居正大传》便是他的扛鼎之作。
这本书1941年成书，再过100年也是研究张居正的必读书之一，里面史料繁杂，直接引用大量的奏章书信，作为现代的读者来讲，读起来着实有些吃力，有些长的文献我甚至直接跳开，一些简短的古文章节会也只能粗略阅读，但依然能体会到古文的优美，含意丰富，文字精炼，意境深远，现在的教育让我们普通读者不具备阅读古文的能力，真是一种损失。抛开朱东润先生的作品本身不说，我更想说一说对张居正的感慨。
张居正之所以会被历史学家们重视研究专门为其著书立传，甚至搬上荧屏被广大普通群众所熟知， 是因为他的人生充满了戏剧性。他是草根平民奋斗成功的典型。他又是一位成功的改革家，通过他的努力扭转了一个时代的局面。他生前声望之盛圣眷之隆，而他身后却家破人亡祸及子孙反差巨大不由得让人扼腕叹息。
我粗略概括下他的一生分为四部分，第一部分，读书做官，稳步升迁；第二部分，执掌国政，站稳根基；第三部分，大刀阔斧，刷新吏治；第四部分，身后名誉尽毁，家破人亡。
01 强人之下，隐忍待发
张居正在柄国之前，历经了徐阶高拱两任首辅，这两位都是有明一朝一等一的政治家，徐阶是他的老师有相似的政治理念，但在与高拱的政治斗争中败北去位。而高拱跟他有相似的性格，都是能臣干吏，只不过高拱在上位且位极人臣，执政霸道而专断，不允许他身后有觊觎他位子的人出现，居正只得委曲求全，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在居正没有担任首辅之前，他见证了严嵩集团的覆灭，见证了徐阶的去位，经历了高拱的专断，他在残酷的政治斗争中，成功保全自己。渐渐沥去浮躁，政治上也渐趋成熟，隐忍蛰伏以待时机。这段过程锻炼了他的机敏与睿智为他日后执政奠定了基础。
02 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高拱代表文官集团与太监集团首脑冯保的斗争为居正提供了契机。高拱如日中天，整个朝政在他的把控之中。他是如此的自信，锋芒毕露。万万没想到把他送回老家的是他身后“默默无闻”的居正，高拱太过自信和骄傲让他忽视了冯保反弹的力量。冯保需要外援，生死存亡之际，他找到了需要上位，久居高拱之下的居正，两者达成了战略上的合作。这种合作一直维持到居正离世。冯保作为太监集团的首领，在此后张居正改革的过程中一直给予支持，也算是难得。冯保相较于祸乱朝政的魏忠贤、刘瑾之流不知道要优秀到哪里去了。
万历帝的老父亲明穆宗隆庆皇帝朱载垕贪恋女色，纵欲无度，长期服用春药，最终身体被掏空36岁就挂了。年纪轻轻的李太后带着年幼的万历帝孤儿寡母，在权力的顶峰每天都战战兢兢，他们这时需要一位可以倚靠的男人，冯保当然不是，高拱更不是，高拱甚至是那个作威作福的恶人，居正怎么看都是那个合适的人选。李太后选择相信这位新首辅，经历过几次波折和挑战后，这种信任经受住了考验。李太后其实有赌一把的嫌疑，幸运的是她赌对了，居正确实是值得信任的人。哪怕居正在如日中天的时候，依然对李太后和万历帝恭恭敬敬。居正与高拱不同，高拱是朝廷里都是他的人，居正是上头都是他的人。顶层的空前支持，让他有机会舒展自己的抱负，这种信任和支持一直到居正离世，也真的是难得的和谐，当然这里面更是居正的智慧。
03 改革朝政，富国兴兵
居正从当国到离世，用十年的时间，把一个病入膏肓、暮气沉沉眼看就要气数将尽的王朝挽救回来，创造了辉煌灿烂的成就。从居正刚上任时国库空虚，连公务员的工资都发不起，到国库有百万之资。从外敌环伺，北京城动辄风声鹤唳，到兵强马壮，随时能够主动出击。这当然是居正最主要的功勋，基本实现了他富国强兵的抱负。除此之外，吏治上他推动考成法，整顿萎靡的政府机构，清丈土地，推行一条鞭法减轻百姓负担。在他的支持下推动水患治理，梳理漕运。居正以忘我的精神全身心的投入到国家的治理之中。他曾多次与友人的信中表露他的心境，不管别人如何评说，他都决计不计个人得失，推行改革。居正真的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从接管朝政直到临终，宵衣旰食，未曾一日得闲。这个国家太需要他，皇帝太需要他，直到他病入膏肓多次上书请求乞骸骨归都被拒绝。他太累了，他生前没有考虑过他的身后事，他把整个生命献给了他的国家和人民。
04 身死梦灭，剧情反转
嗟夫，谁又能想到，居正死后居然是天旋地转般悲剧，居正十年之功一朝尽毁，祸及子孙，发起这场清算的是他的学生，他所钟爱和为其奉献一生的万历帝。居正智者千虑终有一失，失在万历帝，失在长期压制后的反弹。就像每一个青春期的孩子寻求独立和自主的叛逆，他一直把他当成一个皇帝，而忽略了他是一个快速长大成人的孩子。随着万历帝的成长，张居正的强大和正确就是对万历帝的羞辱，毕竟他有着皇帝的自尊，他的在位就意味着皇帝的失位。而造成这一结果的正是居正自己，虽然他也曾想过他前几任首辅的悲剧命运。不免心中惊惧提出过致仕，但如同命运一样已是注定，不接受反抗。万历帝否定了居正的所有政治举措。凡是居正任命的人撤掉，凡是居正颁布的制度撤销，凡是居正打压的人，重新提拔。正不正确不重要，他要反抗的是居正，他通过清洗居正，来表明一种姿态，他是皇帝，他才是真正的统治者，他已不是任何人的玩偶。
上天给了居正一个留名千古的机会，他做到了，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以一己之力为大明朝续命。但正是这样一个功臣却落得个悲剧的收尾，更让人刻骨铭心。对居正的清算也为明朝的覆亡敲响了丧钟。
四百多年后的今天我们在悼念他，在未来的几百年中也许我们仍将悼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