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女孩子被性侵性虐的新闻，在网上一直都没有停过。
韩国的N号房事件，受害者多达74名女子。
烟台上市公司高管，监禁并性侵尚未成年的养女。
稍远一点，三年前《房思琪的初恋花园》一书作者林奕含，因不堪年幼时被诱奸的压力而自杀。
这些事件中的女性有的刚成年，有的还是孩子，她们的经历都让人唏嘘不已。
在谴责事件中的施害人时，不难发现，家庭对女孩子缺少性教育，也是她们悲剧的一个重要因素。
但同样的因素，也有受害人变成男性的。
张爱玲有一部小说，描绘的就是这样一个悲剧。
一个家庭不对女儿做必要的性教育，竟导致了两个男人的悲剧。
01
罗杰之死
《沉香屑 · 第二炉香》在张爱玲的小说中不算出名，但读来却让人难以忘怀。
故事发生在香港，小说的男主是一位有15年教龄的大学老师，英国人罗杰。
罗杰要结婚了，新娘名叫愫细。愫细很美，她的头发是轻金色的，“将手放在她的头发里，手背上仿佛吹过沙漠的风”，“她那蜜合色的皮肤又是那么澄净，静得像死。”
美得如此无辜，罗杰被深深吸引。
新婚之夜，愫细却仓皇出逃。她逃到男生宿舍躲避，还找各级主管哭泣，控诉丈夫对她的“禽兽”行为。
夫妻间的床帏之事，成了一件公共风化事件，罗杰成为了大家眼中的变态色情狂。
罗杰走投无路之时，恰好听闻愫细的姐夫，那个早已被愫细一家钉在“色情狂”标签上的男人，在远走他乡之后，仍然不堪舆论重压自杀时，罗杰绝望了，他打开煤气，也选择了自杀。
原来，愫细的美丽是死亡的静寂，愫细的无辜是残忍的无知。
愫细的母亲蜜秋儿太太是个寡妇，她把女儿们隔离在基本的性知识之外。按照愫细的姐姐糜丽笙的说法，“连我们所读的报纸，也要经母亲检查过才让我们看的。”在她的教育下，女儿们都认为接吻就是婚姻的最深关系。
这样的母亲，在两个女儿都回家哭诉丈夫是禽兽时，她还是不对她们解释，甚至还带着女儿到处申诉，生生逼死了两个女婿，
让两个女儿跟她一样成为寡妇。
02
无知之恶
这个故事很悲哀，悲哀得荒谬。
无知的杀伤力竟如此巨大，尤其当它还披着一层天使的外衣时。
有一句夸奖女孩子的话，“天使的面孔，魔鬼的身材”，但小说中愫细姐妹却是“天使的面孔，无知的灵魂。”
愫细对自己的无知浑然不觉，对自己的病态性观念也毫无感知。她认为自己是道德正确的，还妄想要对罗杰施以“爱的教育”，以此“感化”他。
无知是可笑的，但当无知发展到极致时，还很残忍，能变成一把致人于死地的匕首。
愫细结婚时已经21岁，不年轻了。这样的年龄，没有人会认为她愚蠢到一点都不知晓男女之事。尤其她还那么美丽、那么无邪，活生生就是“善”的化身。因此，她的哭诉，感染力极强。
新婚之夜披着睡衣狼狈外逃，一个无助的天使涕泪交加，谁也不会怀疑她遭受了非人凌辱。于是，罗杰“色魔”的标签是再也撕不掉了。
可是，愫细为什么非要闹得满城风雨呢？为何不听罗杰的解释呢？
这就是无知的另一个可怕之处。无知之人总是认为自己站在了道德的至高点，她们没有足够的思维能力，去冷静处理自己理解范围之外的事，四处哭诉是无知之人最常见的武器。
愫细对性的无知已经够伤害罗杰了，而她把事态的恣意扩大，则化成了一把匕首，插在了罗杰的身上。
蜜秋儿太太不无知吗？她生了三个女儿，不可能不明白婚姻的意义。可她在大女儿和二女儿婚后回家，向她哭诉丈夫的“非人”时，依旧不说破，甚至变本加厉地到处散布女婿的“恶劣行径”，直到把两个女婿逼死。
很难理解这位母亲的心理，唯一可以解释的原因，就是她因为缺少正常夫妻之爱，因此把所有感情都投向女儿，希望一直留女儿在身边。
那又为什么要安排女儿的婚事？是为了借此向外界展示自己正常母亲的形象吗？然后再推波助澜地把“丑闻”扩大，甚至不惜垫上两个无辜男人的性命？
可这是对女儿的爱吗？如果她觉得这是爱，只能说她才是无知的鼻祖，是悲剧的始作俑者。
03
男权悲剧
这个故事里的人物，都是受害者，尤其罗杰。
但罗杰自己，是不是也有一点责任呢？
如果说，愫细是“纯洁”的拥有者，那么“罗杰”曾经是纯洁的拥护者。
在张爱玲笔下，愫细的美丽犹如没有人气的沙漠，荒凉无比，但在罗杰眼里，这就是纯洁之美。
愫细日常那过分的无邪，虽然让罗杰有些诧异，但他不以为意，甚至认为这是天真之美，婚后能被自己教育过来。
结婚前，罗杰已经觉得蜜秋儿太太和糜丽笙很奇怪，已经隐隐觉得这是个不正常的家庭。但他实在太为愫细的美丽与稚气所吸引。他坚信这就是好女人的标准，好女人就该如白玫瑰般圣洁单纯。
是呀，圣洁单纯，多少男人就是以这个标准来评判女人，来选择妻子。
男权社会里，男性都偏爱略微无知的女孩，似乎小萝莉就等着大叔来启蒙、来教化。这是不是延伸开来的处女情结呢？
一个原本懵懂的女孩子，虽然有着发育成熟的身体，但一颗心宛如少女般无知，而这个大号少女，由自己一手调教成一个女人，这在某些男人眼里，就是极致的性感了。这也算是一种偏见吧，一种另类意义上的“恋童癖”。
所以，与其说这些男人喜欢的是“天使的面孔，魔鬼的身材”，不如说他们喜欢的是“魔鬼的身材，无知的灵魂。”
罗杰的“天使”没有为罗杰带来幸福，罗杰被葬送在了天使无知的残忍里。
罗杰是可悲的，也是可叹的。
张爱玲的小说，擅长从日常气息中捕捉人性，撕开人性中残酷的一面。
同样是上海的女作家，王安忆对张爱玲的小说颇多推崇，她认为：“张爱玲对现实生活的爱好是出于对人生的恐惧，她对世界的看法是虚无的。”
小说总是夸张的，但小说也总是反映社会现实的。正因为夸张，才能产生戏剧张力，才能起到普遍的警示意义。
《沉香屑 · 第二炉香》告诉读者，控制与偏见会害人，纯情与无知会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