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中國遊客的五一:全球疫情下的塞班島

張贇子

作為移居塞班島不到三年的“新居民”,筆者希望通過此文與讀者分享在疫情期間的一些觀察和感受,同時也鼓勵中國出境遊遊客更深入瞭解所訪之地,在未來用不同的視角去體會一地的風土人情。

2020年4月29日,美屬北马里亞納自由邦(以下簡稱北馬自由邦)最後一位新冠確診病人康復出院,新冠肺炎感染人數清零。邦內居民暫時可以從疫情的恐懼和擔憂中解放出來。這時距離與外界完全切斷交通已經過去了25天。

對大多數中國人來說,“北马里亞納”是個陌生的名字。但一提到“塞班島”,人們就會聯想到陽光、椰樹、沙灘。的確,從2012年起,塞班島一躍成為最受中國遊客歡迎的海島目的地之一。作為馬里亞納群島22個島嶼中的第一大島,塞班島上居住著邦內約九成的人口。

旅遊觀光是北馬自由邦的支柱產業。根據美國聯邦政府統計,北馬自由邦的GDP在2016年實現了28.6%的增長,幾乎全仰賴於旅遊業及相關行業的發展。作為旅遊目的地,北馬自由邦地域小,便於自駕,熱帶樹林覆蓋面積佔島嶼總面積的65%。此外,其唯一免籤美國領地的屬性更受中國遊客青睞。近十年,中國、韓國遊客逐漸成為觀光入境人員的主體。

2018財年統計顯示,中韓市場佔總入境人數的88%,其餘遊客分別來自日本、關島、美國本土及其它地區。

自2020年初全球新冠疫情暴發以來,和很多其它旅遊目的地一樣,北馬自由邦的旅遊產業受到重挫。從1月底開始,由於中國停止了所有出境遊項目,北马里亞納酒店協會統計數字一直呈雪崩式下滑。2月,全境酒店入住率僅有55%,同比下降39%,酒店平均房價從190.42美元降至153.35美元一晚。之後,中國直飛包機全面取消,香港地區快運、日本天馬航空、韓亞航空和其它韓國廉航航班暫停,北馬自由邦入境旅遊處於了停滯狀態。

在塞班島上,主要酒店從2月開始陸陸續續進入了半停業狀態,大量員工不得不歇業在家,中、日、韓旅遊公司生意慘淡。作為移居塞班島不到三年的“新居民”,筆者希望通過此文與讀者分享在疫情期間的一些觀察和感受,同時也鼓勵中國出境遊遊客更深入瞭解所訪之地,在未來用不同的視角去體會一地的風土人情。

沒有中國遊客的五一:全球疫情下的塞班島

鳥島:塞班主要景點之一。本文圖片均由作者拍攝

受亞洲遊客青睞的美屬旅遊小島

北緯15.10度,東經145.67度,總面積464平方千米,北马里亞納群島從地緣政治學角度被認為屬於大洋洲。在1947年之前的幾百年中,群島在不同時期被西班牙、德國、日本殖民,其中西班牙和日本的殖民對群島內本土文化影響最深,現今島內原住民大多保有西班牙姓氏。太平洋戰爭後,北马里亞納群島脫離了日本的管制,之後依據《聯合國憲章》的國際託管制度,成為被託管領土。

1975至1978年間,北马里亞納群島通過全民投票,確定了自身附屬美國的自由邦地位,從此受到美聯邦政府軍事保護,並實行美國憲法。從軍事上講,北馬自由邦實際處於美國太平洋地區軍事部署的前哨,與很多人熟知的關島之間的民航飛行距離僅20至30分鐘,同屬於第二島鏈。

雖然在政治上屬於美國一部分,但北馬自由邦在經濟、文化上與亞洲聯繫極為緊密。在日本殖民時期,原住民的日常生活中全面日本化,比如使用筷子進食、以大米為主食、進入室內要脫鞋等。現在塞班島上居住的老年人,不少都還會講日語,甚至對日據時期的生活有些許懷念。有位老者曾經向筆者說道:“日據時代,塞班島內社會很有秩序,孩子們都必須去上學。現在變成美國領土了,年輕人的思維變得很瘋狂。”另外,北馬自由邦內有相當一部分人是當年日本人和本土人口結合後的後代,他們還保持著日本姓氏,並且偶爾組織去日本尋根的活動。同時,日本在塞班島長期設立領事館。

由於地理及國際貿易等多種因素,北馬自由邦與菲律賓、中日韓各國始終保持密切的接觸。除了原住民,群島內50%的居民為亞洲裔或者亞洲移民。同時,由於大量中、韓遊客、及航空公司的入駐,北馬自由邦居民對亞太主要國家的經濟、民生、政治走向瞭解較多。與美國主流民眾相比,群島內居民普遍對多元文化保持更開放的態度。受教育的年輕人在掌握英語、原住民語言的同時,也有很強的意願學習其它亞洲語言,學習漢語的人數也在慢慢增多。

疫情中的小島展現“韌性”

與北馬自由邦距離很近的關島,給大眾的印象幾乎等同於軍事基地,但事實上它的人文風土和塞班島很像,只是面積更大,也由於大量美軍的駐紮而導致經濟更加多樣化。關島和塞班島的原住民同屬於一個民族:查莫羅人。雖然同根,但兩者的歷史大不相同。關島受美國影響較早,二戰中被日軍強行佔領約31個月。被佔領期間,關島居民被日本人看作“敵人”,這與塞班島居民的待遇迥然不同。歷史軌跡的差異讓原本同一民族的人生活在不同的政經背景下,這種分割也導致了兩個島上原住民之間的各種糾葛。

和北馬自由邦一樣,旅遊觀光是關島主要產業之一,自新冠疫情發生以來,也受到了致命的打擊。但關島對中國遊客並不實行免籤政策,以往中國入境遊市場只佔當地業務體量的1%。

對關島來講,眼前更加讓人憂慮的並不是旅遊業何時能恢復,而是其島內對疫情的控制情況。截止至4月29日,關島本地仍然有145例確診。同時,在羅斯福號航母上被感染新冠病毒的水手也被隔離在關島的酒店,這引起了一些當地人的恐慌和不滿。由於島間密切往來必定會導致新冠病毒的傳播,4月6日起,美聯航全面暫停了塞班島與關島間的航班;而在這之前,塞班本地已經開始了對所有關島輸入人群的隔離措施。

在抗擊新冠病毒方面,北馬自由邦與關島的官方措施、民間態度也有差異。大約兩週前,關島州長及公共衛生部門對非美國生產的新冠檢測試劑盒仍持懷疑態度。原本從韓國進口的試劑盒的決定也因為相關部門擔心和美國疾控中心的標準不統一而被擱置。相較之下,北馬自由邦的行政部門較為果斷地選擇從韓國進口試劑盒,並且從4月29日開始對所有居民進行檢測 (雖然此刻塞班島已經清零)。

筆者在與塞班島當地醫院護士的簡單交談中得知,關島的醫療系統壓力極大,北馬自由邦很有可能對其派遣醫療人員進行援助。這實在是一個讓人震驚的細節:要知道兩個月前,塞班島的疑似病人樣本是需要送到關島檢測的。在被問到為什麼塞班島抗擊疫情的效果更好時,這位護士說:“我們比較乖,不讓出門就不出門,可是關島不少人還是在外面走來走去。”

據筆者的個人觀察,進口貿易和較穩定的物流體系對於北馬自由邦應對疫情也有積極作用。作為太平洋航運網中的主要港口之一,面積不大的塞班港與美國西岸、日本、韓國、中國(大陸及港臺)、夏威夷、關島、菲律賓的港口往來密切。由於邦內缺少本地製造業,商品和物資的進入大部分依靠海運或空運,本地的進口商單次下單數量會稍大,儘量保證超商可以為居民長時間供貨。同時,同一商品的進口貨源多樣化,例如前一段時間被報道的“搶購衛生紙”現象並沒有出現,因為當美國廠家產量下降後,中日韓進口的日用品可以保持供應。當然,在過去兩個月,塞班島也經歷了家用醫護品和清潔品的短缺。但幸運的是,由於東亞地區疫情控制較好,近日,本地居民已經可以在超市買到中國產的普通口罩和韓國產的消毒液和免洗洗手液。

沒有中國遊客的五一:全球疫情下的塞班島

近日塞班島超市中售賣的中國口罩。

小島能否迎來旅遊的“春天”?

因為疫情,2020年元旦至春節間,北馬自由邦旅遊業界原本希冀的收入小高峰並未到來。旅遊經濟開始受困,恰巧促使了邦內居民很早就開始關注新冠病毒。

雖然人口不過6萬,但由於時不時要應對臺風的挑戰,島內居民在抗擊災難方面往往淡定且有序。受東亞文化的影響,當地人並不被認為“戴口罩”是難以接受的事,同時,為了整個社區的安全,大多數人願意短暫放棄個人的自由,待在室內。2月初,有些居民就戴上了口罩,而且當時的免洗洗手液、口罩、酒精已經脫銷,很多人開始囤積食物。

3月15日,關島出現3例確診,北馬自由邦政府立即決定關閉所有學校並鼓勵網上授課。過了沒多久,各島內開始施行晚7點後的宵禁,邦內島嶼間的航班也暫停了。

政府最初應對疫情的態度較嚴格,所以產生了反彈。例如公共海灘被全部關閉,就引起了居民的不滿。長期封閉在家中,人們需要呼吸新鮮空氣,調節情緒。遵循大眾的建議,政府在關閉海灘一週後決定再次開放,但是必須保持社交距離,只允許個人或小家庭造訪,嚴禁多人聚集。塞班島上的公共海灘有若干個,空間開闊。根據筆者的個人經驗,實際上在同一時段到海邊休閒的只有零星幾人,海灘人口密度遠遠低於往常有外來遊客時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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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期間,塞班島的一處海灘。

迄今為止,北馬自由邦境內有14例確診病例,12位患者已經康復,2位不幸去世(均為已患有疾病的老年人)。據多方消息稱,國際航班有希望在短期內恢復,但這必定給本地醫療系統及當地居民帶來更多應對輸入型病例的壓力,各方還需要嚴陣以待。

這次疫情也讓北馬自由邦內部開始反省旅遊業的現狀。和世界上很多海島目的地一樣,北马里亞納群島一直以來較為單一地依賴旅遊觀光為其主要財政收入。但經過2018年的超級颱風和此次新冠疫情,島內的不同聲音開始檢討旅遊經濟的現狀,以及該產業的可持續性發展。對島內居民來說,旅遊業的負面影響是很直觀的:海洋環境的汙染以及遊客對本地居民日常生活的打擾越發突出。和很多地方一樣,氣候變化、自然災害已不僅是停留在教科書上的概念,而是活生生地展示在人們眼前的現實。

沒有中國遊客的五一:全球疫情下的塞班島

島上的夕陽。

此刻,淳樸的北馬自由邦居民都希望中國、韓國遊客能儘快迴流,但這並非想象中那麼簡單。由於公共衛生和經濟發展的諸多挑戰,即使疫情結束了,邦內的各大景點應該還會繼續沉寂一段時間。

事實上,目前旅遊業者和相關研究人員對未來旅遊,特別是出境遊的發展都有不同的預測,有些甚至是悲觀的。尤其是行業內部的一線員工仍處於極其被動的狀態,這在心理層面可能會讓一些人對未來職業發展產生懷疑。

另外,我們也必須意識到旅遊業是脆弱的,自然氣候變化、政治經濟因素等都在影響著其發展。這次疫情的特殊性是前所未有的,與十幾年前的非典時期對比,中國出境遊市場已不可同日而語,“中國”這個概念在世界範圍內也產生了巨大的變化。所以在恢復出境遊方面,之前的一些經驗可以借鑑,但很可能無法被全盤接受。我們現在能做的,除了翹首以盼,還應為更遠的未來未雨綢繆。

(作者張贇子系北马里亞納群島大學助理教授)

本期編輯 邢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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