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 | 馮侖（萬通集團創始人、御風集團董事長）
採訪、作者 | 新月
編輯 | 澤敏
來源 | 插座學院（ID：chazuomba）
在中國企業家圈子裡，馮侖稱得上是一位“老江湖”。
他是文革後第一屆正式大學生，也是體制內最早一批下海經商的官員。
江湖人稱“馮叔”的他，在將近40年的歷程中，從中央黨校老師，到國家體改委的幹部，再到地產巨頭萬通集團的創始人，締造了不少為人稱道的傳奇：
比如，他曾用3萬元本金，拿到500萬投資後巧賺第一桶金，並奇蹟般地從90年代海南房地產泡沫中“死裡逃生”；又比如，他與潘石屹等6人共同成立萬通，最後卻和平“分手”，成就了一段商業佳話……
如今，61歲的馮侖雖然已經從一手創辦的萬通退出，卻依舊在不斷探索自己的能力邊界，始終保有強烈的表達欲和好奇心：
他不僅能說能寫，成為企業家裡少有的暢銷書作家，每年還會拿出1/3的時間做公益，專注大健康不動產等領域的投資，而且熱衷於探索太空，於前年成功發射我國首顆私人衛星……
按他自己的話說，就是“睡覺之外，一直在折騰”。
在近日插座學院的專訪中，馮侖說起創業時候的辛酸往事，跟我們分享了許多成長故事和心得。
同時，對於創業、焦慮、遺憾等話題，這位公認的“商界思想家”也給出了自己的體悟和見解。希望讀完本文，你會有所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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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馮侖的自述：
“再難也要樂觀，扛住就是本事”
坦率講，從1991年開始創業到現在，我很少有扛不過去的時候，但是扛得特別難的時候比較多。
印象最深的，都是發生債務危機的時候。1996年那會兒，我們（萬通集團）真實經歷過人家上門逼債的各種摧殘。
比如說欠施工單位錢，他們弄孕婦來坐你辦公桌上，然後拉尿噁心你，你怎麼辦呢？很糟心啊，但我沒絕望，就只能忍著趕緊去找錢還錢吶。
還有一次，債主把我們逼到一個唱歌的地方，讓我們把身上的現金，還有那種長城卡全拿出來，我們也只能給他。其實我讀過很多歷史書，也能理解這是人性，但心裡還是會非常難受。
在那個野蠻生長的時代，我們屬於“狗蛋式創業”的一批人，跟現在“職業運動員式創業”沒法比。
你想想，1991年，中國連公司法都還沒有，我們就開始借錢辦公司，大家對創業是什麼，商業模式是什麼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要折騰，出了事再難都要扛住。
所以後來我們想了個方法，索性不要等到人家來摧，我們提前一個月，主動上門跟所有債權人道歉、求情，能還多少先還多少，這樣子過年的時候稍微好受一點。
另外有一次有個人，他一定要看我住在哪，他覺得你不還錢，說不定自己還在住別墅、逍遙快活呢。
我就帶他到我住的地方，那時候我住的是一居室，地上放一張床墊，外加一些雜書，電話也丟在地上。結果他就撿起幾本書看了一下，對我說，“都這個時候了，你還看這些偉大的書，你可真行！算了，暫時不逼你了……”
後來，我們確實也都還清了欠款，直到現在大家都還來往，都是朋友，挺好。
我相信今天經濟下行的時候，很多企業遇到的難題都是債務危機，我特別能理解每個人創業者內心的痛苦。
但我也希望大家能夠在階段性的挫折面前，還是要保持樂觀，另外呢，也要講誠信。
▲ 馮侖
“你信的道理越大，成就也會越大”
直到今天，我們公司不僅做了30年生意，也沒有違法亂紀，我們叫“妻離子不散，家破人未亡，苦大沒有仇”，最多是有點苦，但沒得“癌症”，這就是最好結果了。
我覺得這首先得益於我們的價值觀。為什麼呢？
因為只有確定了自己的價值觀，才不至於被誘惑打倒。創業初期，我們6個就制定了一個遊戲規則——除了公司以外，誰都不能有第二利益來源。
類似這些規則，都是由價值觀決定的。因為我們做生意一開始也不是為了弄點錢吃飯，大家都是奔著一個理想去的，我們希望用商業改變我們的社會環境、生意環境，改變自己的人生。
所以當時掙到第一桶金以後，我們做了一句總結叫做：以天下為己任，以企業為本位，創造財富，完善自我。這話說得都是大道理，但關鍵是我們信了。
你一定記住，信大道理的人得道，就像釋迦牟尼信奉大道理，他才能成佛嘛。也就是說，你信的道理越大，你的包容力越大，成就也就越大。
當然，要想把企業做大做強，除了有正確的價值觀，還有一個特別重要的因素就是學習。
我們6個人以前都沒做過生意，也沒做過房地產，但我們今天能把房地產講得這麼清楚，能把企業管理得合規合法，而且員工一直有向上成長的動力，這都離不開學習。
如果不學習，就相當於開車，交通規則不斷在變，你不研究清楚就上路，豈不是“尋死”啊？
單說法律吧，1993年以前，中國跟賺錢有關的法律一個都沒有，但到今天，跟賺錢相關的法律有200多個，另外能夠定罪的法條有1000多條，稍不留神就會被抓起來。
所以說，學習必須要適應市場化、法治化的演進，必須要讓自己努力適應當下的市場環境。
就像我們今天做直播，開網店，要弄明白網絡怎麼幫助資產管理，怎麼促成房地產交易等等，對我們來說都要學習。
只有學習才能活在當下，你要努力學習，還可以活在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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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所有事情都有了解釋，
你就不焦慮了”
要說具體的學習方式，現在信息這麼發達，只要你想學，一部手機足矣。
當然看書也很重要，我個人看人文類的書比較多，尤其是解讀人性、有關社會心理學的專著。
再一個，我特別願意跟老人家聊天，第一他們的詞彙我都很熟，不用理解再吸收；第二是他們有許多我沒辦法體驗的人生經歷，有很多觀點特別有意思。
比如我乾爹以前老跟我說，你別總說永遠正確的廢話，刺激我說話要有內容。這一點特別好，可以說除了父母以外，對我影響最大的人就是他。
所以你就會發現，跟年輕人聊天像吃嫩甘蔗，嚼著水多不費勁，但不夠甜；老甘蔗嚼著累，但是甜。
人活著要和很多人打交道，甘蔗兩頭都得吃，所以我喜歡跟所有人在一塊交流。
而且跟年齡大的人聊天還有一個好處，就是他會給你一些解釋，讓你階段性地反思、放下，不至於為某件事情太過焦慮。
焦慮其實跟年齡沒什麼關係，而是跟一件事有沒有解釋有關係。
所謂沒解釋，比如他跟你分手卻沒告訴你原因，最後他告訴你了，因為我們家窮，我又這麼愛你，所以我不能耽誤你。把原因解釋清楚，你和他就都不會焦慮了。
所以，人焦慮是因為沒解釋也沒選擇，尤其是當你沒有做出決定的時候，是最焦慮的。很多很怪的事情、讓你感覺尷尬的事情，一有了解釋也就釋然了。
我現在不再焦慮，是因為我的解釋已經比別人多很多了，雖然還沒有達到釋迦牟尼那樣的境界，但至少每件事情我都能解釋，所以也就發自內心地不生氣，也不焦慮了。
▲ 馮侖
“我的墓誌銘就一句話，我盡力了”
從做企業角度出發，我不想談遺憾，我只講盡力。如果每件事都認真做了，成不成，有時候不取決於我。
人這一生講的是態度，凡事一定要盡力，這是活著的態度。
就像日本人經常說，“男人創造幸福、女人等待幸福”，可能不一定對，但也可以這麼理解，“偉大的人創造未來，普通的人等待未來”。
作為企業家，就是要創造未來，哪怕過程是痛苦，但最後我盡力了，我還是幸福的。
你比如說當首富，雖然我一直沒有這個概念，但是假如我想做，一直沒做成，只要盡力了也不錯。
對於財富跟幸福，以及個人在歷史上的貢獻，我有自己的一套分析方法，因為我發現，歷史上所有貢獻最大的商人，並不是掙錢最多的人，這兩件事是不一樣的。
比如說100年前的首富，你根本記不住，而像胡雪巖、張謇這些商人，大家都記得很清楚。這些人都不是首富，但是他們對社會經濟影響很大，對我的影響亦然。
我在20年前研究了很多的商人故事，當時我就發現，我理想中的人生就是做張謇 那樣的人，不去考慮個人賺多少錢，而是考慮企業對行業、對社會、對客戶的價值，讓企業的商業行為對歷史的變化有某種程度的介入。
所以我做了很多在別人看來“不靠譜”的商業，比如在紐約世貿中心頂上做中國中心，在臺灣陽明山上做健康公寓，如果這些把資源拿來在三四線城市快速蓋房、賣房，掙錢要快得多。但我心裡有個張謇，所以就這樣做了。
到如今，張謇的事情我大概做到了60%。有時候外部環境的確有很多壓力，有些人會選擇放棄，但是隻要盡力，其實你就會比別人得到多一點。
去年我剛過60歲，還能再折騰20年。人一生所能發揮出最大想象力的事，我去做了。所以沒有遺憾，盡力而已。
我以後的墓誌銘就寫一句特別簡單的話，叫“這一輩子，我盡力了”。
▲ 馮侖
寫在最後
採訪接近尾聲時，我們請馮侖給求上進的年輕人一句成長建議，他笑著婉拒，“我一建議就變成雞湯了，還是多看書吧，讀得多了，自然就通了。”
馮侖坦言，這些年因為公開表達比較多，不免被貼上各種各樣的標籤。他認為，自己只不過是在把自己相信的講出來，至於聽的人信或者不信，取決於個人選擇。
如果非要給自己貼一個標籤，他認為“創業者”更加貼切。
“首先我做的是民營企業，再一個，我一直都在創業的過程中，進入到很多新領域，這是一個身份，也是我最喜歡的標籤，而且希望這是唯一的標籤。”馮侖說。
口述：馮侖（萬通集團創始人、御風集團董事長）；採訪、作者：新月。本文首發於成長充電第一站——插座學院（ID：chazuomba），陪有夢想的人一起成長，歡迎關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