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之魔童降世外傳:我,金吒,莫得感情

作者:秦雨歇(微博:秦鐫_等一場千年雨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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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之魔童降世外傳:我,金吒,莫得感情

1.

木吒:“哥,老三又出新電影了,你看了嗎。”

我:“嗯。”

木吒:“有我們的戲份嗎?”

我:“沒。”

木吒:“臺詞呢?臺詞提到也行?”

我:“……提了一句‘可轉生為李靖的三兒子’。”

木吒:“……”

我拍拍他肩膀:“別想了,今年咱們又是工具人。”

2.

一起當工具人的還有敖甲和敖乙。

不,東海的這兩位應該叫工具龍,在“我的弟弟太牛逼了我該怎麼辦”這一點上和我們達成了跨種族共識。

敖甲:“能偶爾被人提起一嘴不錯了,現在人就認得小弟敖丙,誰知道我們哥倆是什麼東西。”

敖乙:“不說了不說了到值班時間了我們還得回去纏柱子,要是遲到這個月績效工資又拿不到了。”

3.

你說哪吒剛出生啊,對,是個球,在現場我是鏡頭外那個看我老爹轉圈的。

府門口那個傢伙齊全的樂器班子把bgm奏得震天響,半個陳塘關的閒人都堵在我家門口,另外半個在趕來的路上。外頭鑼鼓喧天人聲鼎沸,裡邊我娘難產的痛叫夾著罵罵咧咧的各地髒話直上雲霄,木吒捂著耳朵朝我大喊:

“娘生我的時候也罵的這麼兇嗎——”

我也喊:“何止啊你那時候兇多了——”

木吒聲音更大:“你騙人那時候你才兩歲——”

然後我娘突然不吱聲了,產婆顫顫巍巍抱著襁褓出來,面有難色:

“老爺,夫人生了,您看這——”

一個嘴快的家丁尖聲道:

“怎麼是個球啊?”

我一愣,下意識就接:

“男球還是女球啊?”

木吒被擋在人牆外頭急得直跳:“讓我康康!讓我康康!”

4.

答案出來了,是個火球。

5.

該火球活蹦亂跳,吱哇亂叫,把府裡上下家丁連外頭看熱鬧的撞成一堆翻滾的保齡球瓶;然後在眾目睽睽下完成初次進化,長出手腳變成一個火龍果頭的小破孩子。

太二,不對,太乙真人見勢高呼“他還是個孩子不要放過他”就要對我三弟來個人道毀滅,拂塵剛甩出去就被我爹擋在當空。

李家不傳秘技,奧義·百分之百空手接白刃,聽說當年我娘就是因為我爹接住了她的劍而暗許芳心。

過程應該是相當震撼的,然而我並沒有看到。

我在攝像機拍不到的地方指揮還沒嚇趴下的家丁救火:

“哥我房子燎著了!”

“沒事你先跟哥一起睡。”

“大少爺花廳的屋頂要塌了!”

“把貴重東西先搶出來!注意安全,不要勉強,東西沒有命重要!”

“公子!公子您的書房火勢控制不住了!”

我拔腿就往書房衝:“臥槽老子的單行本!!!!!”

6.

單行本沒保住,我哭的好悲傷。

7.

回來看見我娘蓬頭垢面,披頭散髮靠在我爹懷裡,我三弟一口啃在我娘手上,血淋淋一個牙印;我皺了眉就要上去,丫鬟緊緊拉住我袖子:

“去不得呀大少爺,仙長施法出了差池,讓魔丸進了夫人肚子,生下來的是個小怪物……”

我抬頭看三弟已經平靜了下來,撲騰著小手朝我爹孃笑;我爹開始還有些為難的表情也柔和下來,堅定地向太乙保證會把他教養成人。

我揮開丫鬟的手:

“放屁,那是我三弟,你們得叫小少爺。”

8.

三弟只能活三年,這是我和木吒聽牆角聽到的。

然後爹就跟著太乙真人上了天,很久都沒有回來。

9.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給三弟創造點家的認同感,娘把我和木吒本來的名字通通按“哪吒”這個梵語音譯詞配套改了,在同齡小夥伴一堆的“狗子”“二蛋”中間,我和弟弟“吒”的尤為顯眼,不倫不類。

木吒:“我不喜歡這個名字……”

我:“憋著。”

10.

三弟真的不愧是靈物託生之子,簡直是見風就長,嗖嗖嗖的一天一個樣。

起碼我是真沒見過其他小孩不滿週歲就能跑能跳能躺牆頭上翹著二郎腿哼小曲,還成天溜出去給陳塘關百姓製造驚嚇玩死亡捉迷藏。

爹不在,各地妖患又吃緊,我娘一線家裡兩頭跑忙得連軸轉。很長一段時間管教哪吒都是我的活,長兄如父嘛。

於是我的日常就成了,醒來,練功,讀書,家人通報房子又炸了三弟又溜了,跟管家說房子先修著賬目我回來再處理,出去逮三弟,逮到了回去關起來再挨家挨戶跟人家道歉,該賠錢的賠錢,該聽訓的聽訓。後來三弟拆房速度實在太快逃家距離實在太遠,我實在分不出身了,家裡的事情就交給木吒,反正他算籌撥得一向比誰都六。次數一多,慢慢開始有人管我叫小李總兵,我一到就開始哭訴哪吒又闖禍了要我替爹給他們做主。

陳塘關最德高望重的老人家跟我說,小李總兵,哪吒畢竟是魔丸,留著遲早是個禍害;李總兵現在不在,你該當斷則斷。

我把老人家從背對著我扶過來,我說,不管哪吒是什麼,他都是我弟弟,這種話請不要再提了。

11.

其實哪吒一開始不這樣,他很乖的,會喊我和木吒哥哥,在府裡到處跑;當然皮也很皮,把整府上下的人都耍一遍人還找不到。

可有一次他偷跑出去回來,身上髒兮兮的,被人扔了一身的泥巴菜葉和臭蛋;我嚇了一跳,趕緊抱他去清洗問怎麼了,哪吒卻不說,嘴抿得緊緊的死死攥著拳頭。我只好慶幸還好娘沒回來,不然娘一定會抄兩把西瓜刀殺上欺負哪吒他家去。我把洗白白的哪吒擦乾水換乾淨衣服,這才看見他手裡一直握著個雞毛毽子,於是嘗試著問,想玩?哥哥教你踢?

哪吒一愣,睜大眼睛咧開嘴居然笑了起來,黑眼圈和大板牙都呲出花了醜萌醜萌的,我心一軟居然忘了他天生神力,帶他在院子裡教踢毽子玩。他那時候是真的小,還沒有後來那種人體迫擊炮的威力,無師自通的讓一隻毽子變著花樣上下翻飛;我不由得喝了聲彩,哪吒非常開心,腳尖一勾那毽子奔著我就是一個點射。

講道理,那破風之聲聽起來跟有人向我射了一箭似的,我這輩子的防禦巔峰可能就在接那一下上了,要不是我打小起三更睡半夜勤勤懇懇練武,我手當時就得廢了;哪吒卻並不知情,拍著手說哥哥用手接的不算再來,我頓時眼前發黑,等等,先讓哥哥穿個結實的甲……

這時候哪吒卻突然看到了偶然經過的木吒,眼睛一亮說二哥哥也來!不等我去攔毽子就向木吒飛了過去。我當時什麼也來不及想,直接撲過去給木吒擋,兩個人一起重重的糊了牆,木吒脊樑撞上牆面痛得接不上氣,我被擊中的位置一點知覺都沒有,哇的一大口血吐出來。

“大少爺!”

我聽見管家的聲音;幾個人趕過來,扶起木吒,管家攙起我,連聲問:

“怎麼了?怎麼了這是?”

哪吒呆站在原地,看看毽子,看看管家,又看看木吒和嘴裡還在流血的我,愕然得手足無措;我咳嗽一下襬擺手:“沒事,我自己不小心……男孩子一起玩哪有不掛彩的,沒事,別和娘說。”

“哥哥……哥哥去休息一下,換身衣服,”我對哪吒說,指了指沾上的血和灰塵,“髒了不好看。”

接著囑咐親信去營裡調幾個精兵,甲穿最厚實的,現在過來。

一隊精兵穿著重甲在前院裡列成一排,我爹治軍整肅,這些人雖然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卻一個都沒有多問。

我先向這些士兵行了個禮,他們面面相覷。

“委屈你們了,”我非常抱歉,“今天……可能得請幾位兄弟陪哪吒好好玩玩,他被人欺負了回來的時候不太開心……我知道這很為難!但是……拜託了。”

12.

傷養好以後我專門去找哪吒,這次做了充足準備,想好好補償一下上次才教了一半的事,雖然他可能已經不用再跟著我學。

哪吒有點狐疑,但還是雀躍的拿出毽子要和我踢;我深吸一口氣做好扛揍的準備,木吒卻在這時過來,拉了一下我的袖子。

我轉過頭,他卻只是看著我,遞上一封急報:

“小葉村山妖突襲,娘在祁鎮脫不開身,得有人過去。”

哪吒眼裡的光彩於是熄滅下去,“你們忙吧,小李總兵 、李二公子多的是自己的事情,沒必要在這陪我一個閒人。”

我愕然。

13.

小葉村離陳塘關不遠,一天之內能趕回來。

只是我再沒趕上那天沒教完的怎麼花樣踢毽子。

14.

小葉村的事情我們處理的不錯,娘開始越來越多的把這些我們能處理的東西轉交給我和木吒,自己越來越頻繁的回去;我聽說爹回來了,但我們還是沒見著,哪吒在陳塘關惹了不小的事,爹急著回去趁還沒有不可收拾前善後。

慢慢的我們呆在駐地的時間已經比在家裡要長得長了。

我甚至有點渴望妖物多來幾次,因為這樣爹孃才會暫時放下哪吒的事、來我們這邊短暫的待到風波結束;想完了就罵自己齷齪,怎麼能因此就讓無辜百姓橫遭妖物驚嚇劫掠之苦,這般軟弱,如何做李靖的兒子。

木吒說:

“哥,你覺不覺得爹孃偏心。”

我愣了一下:

“說什麼胡話。”

木吒說:

“吃穿是哪吒最好的,有事第一去看哪吒的,家裡的玩具、鞦韆,全都是給哪吒的,有什麼都先緊著他,把我們兩個扔外邊……哪吒是爹孃的兒子我們就不是麼?我們倆充話費送的?”

我笑一笑,“瞎說什麼,咱們小時候,不是爹唸的故事,娘教的練劍?夠了。吃的穿的,你多大了還惦記這些。”

“爹多久沒再給我們講故事、娘多久沒再教我們練劍了?”木吒反問,“這兩年多,他們來看過我們幾次?我就想問了,他們還記不記得生過我們兩個兒子?”

“混賬!”我一時氣急,抬手就給了木吒一巴掌;打完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慌慌張張地道歉解釋:“哥不是……爹孃是為的什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弟弟……哥哥讓著弟弟,這本來不就是……”

“天經地義?”木吒冷笑,臉上五個指印清晰鮮紅,“李金城,你能不能別總這麼偽君子。”

15.

李金城,這是我本來的名字。當時我和木吒還小,名字還叫李金城和李沐,趴在爹膝頭上聽爹說過我們名字的來歷。金城永固,水木菁華,爹想讓我們兩個接過他的擔子,保陳塘關繁盛平安。

只是這兩個名字已經很久沒有在別人嘴裡聽到了。

我有時候想,若干年之後,會不會有人記得李沐和李金城?還是僅僅被人這樣提起:“那個混世魔王還有兩個哥哥,名字好像叫金吒和木吒”。

16.

木吒和爹孃關係鬧得越來越僵。

有天晚上他終於爆發,滿眼通紅指著娘嘶喊:

“娘!老三是你生的,我和大哥就不是了嗎!”

喊完了他轉身掉頭掀帳便走,我喊了一聲沒喊住,只能硬著頭皮和爹孃解釋:

“娘你別難過……他、他就是……都怪我,他最近跟我吵架了,還在火頭上……他才16歲,他……”

我說不下去了,爹孃的眼神、木吒這些天跟我說的話,以及不知道哪裡來的委屈和酸楚梗住了我的喉嚨,我只能對他們笑一笑。

“……我也只有18歲啊。”

爹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我搶先開口“我去找二弟”便急急出了軍帳。

中軍大帳外寒風飛雪尖嘯,順著人領口鑽進頸子裡冷得直扎骨頭;我走了好久沒看到木吒的影子,不由得大喊他的名字:

“木吒!”

“木吒你在哪!”

“木吒!回來!”

接著眼前一花,胸口捱了重重一拳,整個人被撞倒仰摔進雪地;接著拳頭劈頭蓋臉的砸下來,木吒跨在我身上,歇斯底里地怒吼:

“別用那個名字叫我!!!李金城,你聽好了,我叫李沐!!!”

我火氣也竄了上來:

“有你這樣的嗎!那是娘!你怎麼能那麼跟娘說話!”

我和木吒在雪地裡扭打在一起,毫無章法的胡亂把拳頭朝對方身上招呼,越是痛下手越狠,下手越狠心裡就越氣。我制住木吒的手腳,木吒掙扎著罵:

“李金城!我最討厭你這副假惺惺的樣子!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你端的好排場!你告訴我!你是不是真心的!你真的覺得這樣就可以的!你告訴我!!!”

我也吼:

“那你說我怎麼辦!我能怎麼辦!!!我……我是做哥哥的啊,我能怎麼辦啊!!!!!”

我的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

“我能怎麼辦……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啊!”

我鬆開木吒,頹然地坐進雪地裡,手捂住眼睛。

我覺得自己很沒用。

你看,這叫個什麼事,我們兩個過幾年就加冠的人了,吃一個小孩子的醋吃的飛起,小孩子還是我們兩三歲的親弟弟;還因為這事,大冷天的在外邊打架喝西北風,一身的泥漿和雪水。

木吒終於不鬧了,躺在雪地裡不住地掉淚;我深吸一口氣胡亂抹了兩把臉,過去拉他:

“好了,起來了,穿這麼薄就跑出來,明天早上看你怎麼出操練。”

木吒吸了吸鼻子,“哥,我不喜歡哪吒。”

我沉默了一下,在他身邊坐下來,我知道他還有後續。

木吒:“我覺得他可恨,一出生就燒了我的房子,家中上下平白無故的遭人明裡暗裡議論;他天天闖禍,毀了府裡一半的房屋,每次往外跑都又驚擾民眾又損毀民宅,李家幾代經營打下的好名聲這兩年幾乎讓他敗光了……因為他的事,娘天天擔驚受怕,爹才到壯年頭髮卻已經白了那麼多……”

“可我又覺得他可憐。”

“我在學堂裡,在街上,我聽別人談起哪吒,我知道別的孩子、陳塘關的父老鄉親是怎麼說哪吒的……他們說哪吒是妖怪,提起他就像提起老虎,又是厭惡又是害怕;我知道四直街的阿醜還拉起了個小幫派紮了很醜的哪吒娃娃……我都知道,那些話我聽了都害怕,更何況哪吒說到底也只是個三歲的孩子。”

“我很羨慕他生下來就有太乙金仙教導,傳他仙術法寶,為他保駕護航;我很可憐他只能被關在府裡,兩隻神獸專門用結界罩著,三歲那天還有一場天雷等著把他劈得灰飛煙滅。”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就是,就是有點不甘心。”

“哪吒那麼鬧,是覺得所有人都盼他不好,所以他就要不好,就要給別人看;他這次差點傷人,也是急著表現自己,想讓大家對他有所改觀。”

“哪吒無非是想別人多看看他,多誇獎誇獎他,畢竟是小孩子——這點我沒資格講,我在爹孃面前那麼鬧,我跟小孩子也沒差。”

我啞然失笑,摸了摸他的頭;木吒一把把我手打開,繼續道:

“哪吒……是不滿宿命,作為魔丸就必須被消滅、被鄙視的宿命;”

“可有宿命的人,到底比我們這些只有宿便的人要好。”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他。明明我看的書比較多,我卻總是說不過他;或許就是因為這個他日後才去了南海觀音座下。

“我知道我在無理取鬧……可是,可是我真的不想去給哪吒過生日。不,本來沒什麼,可我聽說爹為了讓全城百姓都來、甚至跪在人家門口去求他們,我,我真的,我真的受不了……還有娘,娘居然跟我們道歉,說冷落了我們是她不好、小心翼翼地問我們能不能回去……你看到娘當時的表情了嗎哥?娘當年威震整個陳塘關,你什麼時候見娘這麼虛過?爹是總兵執掌陳塘關多年,你什麼時候聽過他求別人?”

“最重要的……哪有哥哥回去給弟弟慶祝生日,要父母親低三下四的求啊!”

木吒說完就不吱聲了,也沒打算起來,只是坐在原地;雪早就停了,天上開始一點點透出星星,稀稀落落的幾道光。我不知道該幹什麼,只好也在那坐著,數天上的星星發呆。肩上突然一沉接著一暖,一張厚實寬大的斗篷落在我和木吒背上擋住了寒風,我回過頭,是爹。

我驚得一骨碌爬起來:

“爹,爹您怎麼來了,我們就是在這兒聊一會,馬上就回去了。”

木吒也站起來,看著爹一言不發。

爹也沒說話,只是用斗篷把我們裹緊了點,突然開口:

“金城結實了。”

我一怔,爹又轉向木吒:

“沐兒也高了好多。剛進帳的時候,爹都要不認得了。”

我鼻子忽然又是一酸。

爹拍了拍我們倆的肩膀:

“吵架沒有關係,話得說開,我們是一家人,不能連家裡人意思都不明白;你們和哪吒是手足,是親兄弟,你們還年輕未來的路還很長,兄弟之間總是要互相幫助、互相諒解……這點上,金城做的很好。”

我聽的十分汗顏;爹看著低著頭的木吒:

“後方調度、撫卹民心,處理龐雜的各項事務,沐兒,這是你大哥、你三弟,甚至爹孃也比不了你的地方。至於宿命……那並不是什麼好東西,人也不是非得和別人不一樣才能有一番作為。為人父母,誰不希望自己孩子平平安安的,活的開心快樂。”

木吒猛地抬起了頭。

“你們娘都跟我說了,我不在那一年,你們做的事情……小葉村一役你們做的很好。前線將士信賴的是小李總兵的指揮,當地民眾感念的是李二公子的扶濟,陳塘關可以放心的交給你們……爹很欣慰。”

我從這話裡聽出了些不祥:“爹?”

爹大力拍拍我們:“爹為你們這樣的兒子驕傲。”

木吒小聲道:

“漂亮話誰都會說。”

我拿胳膊肘捅他,木吒皺眉:“哥你幹嘛!”

我正色:“覺得你生氣起來的樣子,像一隻河豚。”

木吒大叫就要來打我;我在爹身後躲來躲去就是故意逗他。爹哈哈大笑,一手抓我們一個的衣領子:

“別鬧了,趕緊回家!”

17.

哪吒生日那天全城百姓果然都來了,只不過臉色都是和天氣一個調的,悽風苦雨愁雲慘霧。

木吒在家裡轉了一圈就想走,我一把攔住他,開始唸誦中國人十大魔咒之一:

“別這樣嘛,來都來了。”

木吒:“……城防不能虛空,我去望樓看看。”然後往另一個方向走。

我又攔,發動魔咒之二:

“別這樣嘛,忍忍算了。”

“……我主要不想當迎客松啊!”

“給自己弟弟當門童有什麼丟人的,你看管家叔說什麼了?”

“我……”木吒終於投降,“我怕見到哪吒。怕他討厭我。”

我哭笑不得,嘆了口氣呼嚕一把他的腦袋,徐徐念出魔咒之三:

“不會,他還小嘛。”

18.

哪吒暴走了。

他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好端端的突然鬆開乾坤圈,然後火光沖天大變活人,從醜萌醜萌的小破孩子,變成比我還高半頭的半大小子。久違的火龍果髮型再次現世,一腦袋紅毛刺蝟似的根根沖天。

……然後拿著太乙真人送的生日禮物火尖槍,滿院子追殺我爹。

我還是沒來得及好好欣賞,我連衝都衝不過去,受了驚的滿城百姓呼啦一下全往大門跑,總兵府面積不小沒錯但門再大也有限,這一下擠進去那麼多人直接把門堵了個水洩不通,撞倒撞傷無數,後面的人還在不停往前擠。我和木吒被洶湧的人潮帶了出去,在其中努力的疏通路徑防止踩踏,扯著嗓子喊:“小心腳下!不要慌!”然而受驚的群眾根本不聽我們的,數不清的胳膊大腿夾得我們兩個動彈不得,只能看著那邊乾著急。

19.

後來居然發展成了神仙打架,冰坨火球空中亂飛;再後來哪吒跑了,我爹一把掀了來救場的白衣秀士的蓋頭不對斗篷,裡邊……

是一個小龍人。

頭上有犄角,身後不確定有沒有尾巴,畢竟袍子挺長的。

我——當然還是沒看到。

我被逃命的人潮硬是擠出了兩條街,好不容易站穩,就看到陳塘關四周升起了數十條水柱。水柱在高空和匯聚成懸空的巨潭,然後快速冰凍。

整個陳塘關,被架在一個碩大的冰穹之下。

一條白龍飛上穹頂,龍爪重重擊向冰層;支撐的冰柱轟然崩裂,我全身的血液一下衝上頭頂。

他想砸了陳塘關!

以為撿回一命的民眾們再一次陷入絕望四散奔逃;我被人撞了一下撞清醒了點,大聲朝四周喊:

“跑!往城外跑!”

四周都是山石那麼大的碎冰不住落下,砸穿房屋壓扁樓閣;我被崩起的石塊砸到了腦袋,鮮血直流,用力拽出一個被房梁壓住的人:

“堅持住!”

那人卻氣若游絲的道:

“小李總兵,別折騰了……龍王和神仙都要陳塘關今天死,咱們能逃哪去?”

我舉目四顧,斷牆下、殘屋裡,有很多人已經放棄了逃命,和親人孩子抱在一起閉上眼睛瑟瑟發抖;我咬著牙把他扛起來:

“那也不能就在這等著!”

接著高聲喊道:

“還能跑的,聽得到的,跟上我!到城外去!到城外就安全了!”

有的人睜開眼睛,看著我,腳卻仍沒有動;我深吸一口氣,儘量保證自己的聲音在周圍的轟隆巨響中清晰可聞:

“跟上我!我帶大家逃命!”

終於有人踏出了第一步;接著,踉踉蹌蹌的、一瘸一拐的、步履蹣跚的,越來越多的人跟在我身後、拉起自己身邊的見到的人,沒命的向城外開闊地飛奔。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把鄉親們帶出去、帶出去之後又是不是真的能活下來——我只是不能看著陳塘百姓在我面前等死。

多一個也好,我是陳塘關總兵李靖之子,我要保陳塘百姓平安!

至少不能被冰塊和房子活埋!至少能再活上一會兒!至少……

我看見天際掠過一道火流星,向白龍和穹頂撲來。

心裡突然一定,哪吒!

我精神大振,高呼道:

“咱們有救了!繼續,快一點,往城外疏散!當心碎冰和亂石!”

冰廬之下、水火之間,狼狽的人們紛紛向城外奔逃,我聽見自己身後無數人的腳步聲,在冰火碰撞的巨響中持續鳴響,匯聚成灰色的生的河流。

我聽見有人問:

“小李總兵,上面那是什麼?”

我抬起頭,四周的冰柱已經幾乎全部崩塌,卻有一團火球死死撐住冰蓋底部,萬鈞之重的冰蓋將他壓得一節一節落下來,幾乎捱上經塔塔尖,巨大的散發寒氣的陰影壓得人們恐懼地低下頭來;但冰穹卻始終沒有再往下觸到哪怕最高房子的屋頂,火光裡隱隱有個人形在嘶吼咆哮,炎光爆漲,六隻臂膊從脅下伸出撐上冰蓋,腳下流焱狂飆,竟舉著穹頂徐徐託升起來!

我熱淚盈眶:

“是哪吒!是我三弟,哪吒!”

20.

甫一到城外開闊地帶,木吒就激動的迎上來,拉住我的手連聲問:

“哥,你看到沒有?你看到沒有?”

“是哪吒。”我點點頭,我看到他也灰頭土臉,眼睛裡全是淚。

他擦了一把眼睛,哪吒的熾焰綻開紅蓮將小白龍的冰蓋燒化,天上下起暴雨,噼裡啪啦地往下掉各種海魚。

“是海水,”木吒說,還在擦眼睛,“臉上嘴裡都是鹹的。”

我笑了笑,也捂住臉:“對,是海水。”

21.

暴雨之後陳塘關上空仍懸著壓城黑雲,狂風大作,電閃雷鳴。

我和木吒點了一下各自帶出來避難的人數,加起來不到三成;有相當一部分的人應該是從別的地方避難了,但還有近半數的人仍在城中。

死裡逃生的人們驚懼交加的看著天,一方面當心城裡的親友遭遇雷暴,另一方面擔憂避難區是否也會被天雷牽連。

我拜託城外守軍照看百姓,自己和木吒各自牽了一匹軍馬向城中狂奔;我知道城中百姓應該不會有什麼事情,因為那道天雷的目標自始至終都只有一個。

哪吒。

22.

馬尚在城中奔馳,木吒突然急切地指向高空:

“哥!你看!”

我勒住馬頭,抬頭望去,總兵府第上空幾道細細的閃電正包裹著一個孩童徐徐向上,天頂黑雲翻卷成巨大的漩渦,當中電光湧動積聚成明亮的光團。

來不及了嗎!

——萬鈞雷霆正在此時傾瀉而下!

“哪吒!”

“弟弟!”

23.

後來敖甲問我,你二弟當年牴觸成那樣,你是怎麼知道他能和你三弟和解的?

我說,哪吒渡雷劫那時候,他比我先喊了一句“弟弟”。

什麼叫怎麼知道,他本性也不壞。

24.

之後的事情你們大概也知道,小白龍在那時候飛進雷暴中心用龍族的萬鱗甲幫他頂了一陣,太乙真仙削去三花聚頂,損了幾百年道行,用七色寶蓮護住哪吒和小白龍敖丙元神不滅。過程中雷光飛濺劈掉了周圍幾座山頭,還好離得遠,沒有影響到城外避難的百姓。

我們趕到的時候都快放片尾曲了,餘下百姓們紛紛從廢墟里站起來,向我們家——呃,原先是我們家的那個坑匯聚;然後背對輝煌明亮的日光,向大坑中心叩拜。

我知道他們在拜誰。

那坑裡有真仙,有神龍,有陳塘關的父母官和鎮守一方的勇將,還有讓陳塘關免於毀滅的英雄。

——哪吒。

25.

爹孃三弟都沒事,心裡的石頭總算放了下來。勁一卸下去痛啊累啊什麼就都找上來,木吒下馬的時候腳下都在打飄,我好不到哪去,眼前發黑一陣陣天旋地轉,還飛小白點。

哦,沒什麼大事,那是片尾字幕。

我們倆攙扶著往那邊走,我實在喊不動了,啞著嗓子叫了一句,爹,娘。

他們應聲抬頭,哪吒和小白龍、太乙也看向我們這邊。

娘說:

“金城,沐兒……”

然後看清了我們倆這副討飯回來的尊容,才剛收住哭聲音又開始打顫:

“你們受苦了……”

木吒在我旁邊明顯僵了一下,然後整個人開始發抖,肩膀一抽一抽的,哽咽著回答:

“不苦的……孩兒不苦的……”

我也有點繃不住了,趕緊和他說話打岔:

“哭什麼,三弟生日多好的日子,不準哭。”

木吒捅了我一胳膊肘,繼續抹眼淚;哪吒眨巴兩下眼睛,終於反應過來了,對我們喊:

“大哥,二哥?你們過來呀。”

爹孃也向我們伸出手:“吒兒。”

現在我特別想槽一句你們喊的到底是哪個吒兒,但當時我沒來得及吐,一來是這樣就破壞了此時溫情脈脈的氣氛;二來是,那時候木吒激動地推開了我往坑裡跳,作用力加反作用力把我帶的一個趔趄滾進坑裡摔成一個憨批。我也顧不上形象不形象了,爬起來往那邊跑,一家人抱成一團。

26.

敖乙:“所以後來的人還是隻記了你們叫金吒木吒?”

木吒:“嗯。老薑說因為好記,畢竟老三名氣太大了。”

27.

至於怎麼讓被砸的七零八落的陳塘關恢復原狀,也就是復興和重建的問題,就是我和木吒的工作。對,兜兜轉轉繞了這麼大一圈,結果我們居然又回到原點,繼續給哪吒善後。不過好在這次是全城的人一起善後,我也不用去每家每戶道歉,慫的像個孫子。

英雄負責在毀滅中拯救世界;而我們這些平凡的、普通的人,負責讓在拯救過程中被折騰的千瘡百孔的世界重現生機。人不是非得天生不凡才能有一番作為,爹教的道理。

我身先士卒領著一批大頭兵糊城牆,一個新兵急急忙忙跑來:

“小李總兵!城西民宅修復區的磚瓦不足了!”

我剛一身泥水的抬頭,就看到一個士官在訓那個兵:

“說了多少次這種事該去找李二公子!”

我抹了一把汗,然後看見我乾乾淨淨文雅風流的二弟施施然走過來,把我們一幫工程大隊襯成一窩剛在泥坑裡打完滾的土鱉:

“不用找了,我來了。”

木吒瀟灑的簽了支領條走過來,我頭也不抬一下:

“這位靚仔麻煩讓一下你擋到我搬磚。”

“是讓你搬磚。”木吒乾脆蹲下來,“北山那一邊的狐狸又作妖了,當地求救,等著人過去。”

我放下泥刀:“又來……就不能消停點嗎最近怎麼回事?家裡不還有個閒置勞動力嗎?利用上啊!找哥幹嘛哥只是臺沒有感情的刷牆機器。”

木吒說:“利用上了,人跟爹孃去了海防那邊,問了說沒空,要陪朋友。”

接著把手一攤,“這不就來找你了嗎李金吒。”

我磨牙,“可以的你啊李木吒。”向監工打了桶冷水把自己從頭到腳澆一遍衝乾淨灰漿,另一邊,已經有士兵牽著我的馬來了。

“哥。”

我正要上馬,木吒叫住我,我回過頭,他對我笑笑,說:

“後方有我,你且放心。”

“親兄弟有什麼不放心的。”我說,一抖韁繩,“駕!”

28.

敖甲:“完了?”

我:“完了。”

敖甲:“所以這是個讚美手足情深的故事?”

我:“不然你以為?”

敖甲:“不是,你們關係這麼好,當初怎麼會有矛盾的?”

我:“貴龍族……沒有兄弟鬩牆的嗎?”

敖甲:“纏著呢,沒空。”

我:“……打擾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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