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韻”《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以實例談填詞步驟和思考過程

“次韻”是詩詞寫作的一種形式,“次”意思為次序、順序,即先選定一首別人已經寫好的詩詞,然後使用此詩詞所用的韻腳作詩填詞,並且每個韻腳的順序也必須同選定的詩詞一致,這就有點像是命題作文。

古時文人詩會時常常會限韻作詩,比如在《紅樓夢》中所描寫,有做好的韻匣,每個匣子即為一個韻部,裡面裝著很多刻有該韻部一個字的韻牌,組織者就隨機取牌,以上面的字做為韻腳作詩。

“次韻”更進一步,不僅限韻腳,還限每個韻腳的順序,務必要和選定詩詞的用韻保持步調一致,因此也被稱為“步韻”,這就非常考驗作詩之人對文字的駕馭能力了。

本文將使用蘇軾《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中的韻腳進行按序填詞,以瞭解如何使用“次韻”來填詞。


“次韻”《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以實例談填詞步驟和思考過程


在正式開始之前,先來看看歷史上一個關於“次韻”的故事。

北宋名將、詩人章楶(字質夫)作了一首《水龍吟·楊花詞》:

燕忙鶯懶芳殘,正堤上柳花飄墜。輕飛亂舞,點畫青林,全無才思。閒趁遊絲,靜臨深院,日長門閉。傍珠簾散漫,垂垂欲下,依前被、風扶起。

蘭帳玉人睡覺,怪春衣雪沾瓊綴,繡床漸滿,香球無數,才圓卻碎。時見蜂兒,仰粘輕粉,魚吞池水。望章臺路杳,金鞍遊蕩,有盈盈淚。

後來被蘇軾看見了,一時手癢,和了首“次韻”,即《水龍吟·次韻章質夫楊花詞》:

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拋家傍路,思量卻是,無情有思。縈損柔腸,困酣嬌眼,欲開還閉。夢隨風萬里,尋郎去處,又還被、鶯呼起。

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蘇軾此首詞結尾略有不同,應是做了變體,但韻皆準。有意思的是,大多數人認為蘇軾這首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作品,相較之下,章質夫的原詞彷彿有雕琢之工,更似和韻而非原創了。不過文無定論,一首詞也是各有喜愛之人,這裡不做過多討論。


“次韻”《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以實例談填詞步驟和思考過程


接下來班門弄斧一回,因為特別喜歡蘇軾的《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所以以它來作“次韻”,巧合的是蘇軾以章質夫詞作“次韻”,尤勝過,現在我又以蘇軾之詞作“次韻”,當然,我並不以為自己可以勝過蘇軾,只是純當練筆,並試著介紹以“次韻”填詞如何進行及展開的步驟,與大家探討。

先看蘇軾的《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這首詞可以說是中秋詞的頂峰了,有評曰:中秋詞,自東坡《水調歌頭》一出,餘詞俱廢。也就是說自從蘇軾(號東坡居士)寫出這首詞以後,其餘寫中秋的詞就再也不用看了。

《水調歌頭》計九十五字,前後闋各四平韻。《明月幾時有》的韻腳字為:天、年、寒、間;眠、圓、全、娟。因此要作“次韻”,就要以這幾個字做為韻腳,並且從“天”到“娟”出現的順序不能改變。


“次韻”《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以實例談填詞步驟和思考過程


第一步:先找到關鍵的韻腳字

由於是命題作文,需要圍繞提供的素材即這幾個字進行,就像電影一樣,演員眾多,但總是有主有次,這些韻腳字也一樣,先找到你印象最深刻或最想要表現的字,再通過它去構思。

個人覺得“寒、眠”兩個字是其中的關鍵,定下了整體的情緒基調,第二重要的是“娟”字,因為“娟”不好組詞,來來回回就那幾個,剩下的其它幾個字就比較普通了,多數情況下都能使用,也就是不需要太費心。

來看“寒、眠、娟”三個字,仔細體會它們,是不是給人一種適合表達情感而且是有點傷感的情感?這裡我想用來表達懷念曾經戀人的心境。

第二步:由第一個韻腳字“天”進行展開

由於這是一首傷感的詞,通過“天”字很容易聯想到下雨天,雨天總是帶給人孤獨寂寞的感覺,那種傷感的情緒滿天飛舞,於是前面兩句有了:

寂寞飄飛緒,瀟瀟夜雨天。

注:由於現在是初次寫出,有些文字的平仄可能有誤,待最終完成後再一起修改,因此如發現有不對的文字請暫時忽略。


“次韻”《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以實例談填詞步驟和思考過程


第三步:由第二個韻腳字“年”進行展開

“年”有著時間的概念,這又是在懷念從前,於是有一種逝水流年、物是人非之感,更多的應該是感慨曾經的時光,於是接下的句子也有了:

曾經纏綿難離,如何成今年?

第四步:由第三個韻腳字“寒”進行展開

“寒”是我們的關鍵字,要著重對待,而且到“寒”共有三句,所以要儘量積累情緒,再帶出“寒”字的意味。

這裡就可以用對比的手法,即欲暗先明,先表述無盡美好的一面,再突然一轉,體現寒意,曾經有多溫暖,如今就有多寒,以這個感覺來寫:

想那繁華如錦,情愫肆意盪漾,終究只剩寒。


“次韻”《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以實例談填詞步驟和思考過程


第五步:由第四個韻腳字“間”進行展開

填詞要學會組詞,詞組好了,就容易串連起來,“間”字,第一想到的是“其間”,什麼在其間呢?前面已經感慨萬千,此時是不是就非常惆悵了?而且作為上闋的結尾,也應該做一個小的總結了, 於是有了:

唯有一聲嘆,惆悵在其間。

第六步:由第五個韻腳字“眠”進行展開

進入下闋,“眠”也是提取出來的關鍵字,因為它給人一種慵懶和無力感,與整體的氛圍比較融洽。如果直接睡著了,顯然無趣,那就表現想睡卻不得睡的情景吧,這裡再次用到對比。

心情不好,一般都會想著喝酒,而喝酒後又容易睡覺,那麼如果在喝酒後卻不得眠,那種情緒是不是就非常讓人傷感了?再加上獨自買醉的心酸:

舉烈酒,欲獨醉,卻無眠。


“次韻”《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以實例談填詞步驟和思考過程


第七步:由第六個韻腳字“圓”進行展開

“圓”很容易想到團圓,用在這裡,更容易想到另一個詞“破鏡重圓”,也就是心境開始有了轉折,從前面鋪天蓋地的思念、惆悵,想著要破鏡重圓,但自己又不知道怎麼辦,於是:

該如何是,破碎心鏡再得圓。

第八步:由第七個韻腳字“全”進行展開

因為自己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又感慨一番,世事難兩全啊,由於這一部分共三句,於是可以使用兩句來舉出例子進行說明:

曉霧纏繞絮柳,晚風吹皺綠池,世事無兩全。


“次韻”《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以實例談填詞步驟和思考過程


第九步:由第八個韻腳字“娟”總結全文

“娟”不太好組詞,思來想去,還是“嬋娟”最好,前面說了那麼多,最後給自己留點希望吧,於是許下一個心願:

願春枝新芽,與君寫嬋娟。

第十步:檢測平仄,對文字進行最後的修改和調整

至此,整首詞完成:

寂寞飄飛緒,瀟瀟夜雨天。曾經纏綿難離,如何成今年?想那繁花如錦,情愫肆意盪漾,終究只剩寒。唯有一聲嘆,惆悵在其間。

舉烈酒,欲獨醉,卻無眠。該如何是,破碎心鏡再得圓。曉霧纏繞絮柳,晚風吹皺綠池,世事無兩全。願春枝新芽,與君寫嬋娟。


“次韻”《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以實例談填詞步驟和思考過程


放到詩詞檢測網上去檢測一下,發現有個別字的平仄不對,因為詞相對於詩的平仄要求要高一些,在詩中,有的位置的字聲調可平可仄,而在詞中,每個字的平仄基本都是固定的。

文字的修改和調整主要就是一點,將平仄錯誤的文字用其它字替換掉,這涉及到一個選擇的痛苦過程,因為有的字可能更好,但為了合律卻不得不捨棄,因此要細細推敲。替換過程就不細說了,每個人的感覺不一樣,修改出來的文字也不盡相同,以下是修改文字後已符合格律的最終版本:

《水調歌頭·次韻蘇軾明月幾時有》

寂寞飄飛緒,蕭瑟夜霜天。曾經纏繞不離,何故到今年?想那繁花如錦,情愫肆流蕩漾,終究只餘寒。唯有一聲嘆,惆悵在其間。

舉烈酒,欲獨醉,卻無眠。該如何是,破碎心鏡再來圓。曉霧輕籠絮柳,碧水雨皆滴皺,世事苦難全。願樹發新綠,與共寫嬋娟。


“次韻”《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以實例談填詞步驟和思考過程


【總結】要和“次韻”,其實也沒有那麼難,關鍵難在寫出好的意境。至於過程就相對簡單了:首先找出已選詞的韻腳,然後以自己的感覺找出一、兩個關鍵韻腳,通過這一、兩個字構思出全文的基調,然後按照韻腳的順序依次填詞,如果一時沒有感覺,可以先試著將那個字組詞,看哪一個詞更符合整體氛圍,再通過它向前面進行展開,最後,將平仄錯誤的文字替換掉,整首詞就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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