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牌屋》之所以是神劇,是有足夠的細膩和深度經得起這樣的揣摩

《紙牌屋》之所以是神劇,是有足夠的細膩和深度經得起這樣的揣摩

第三季中最印象深刻的一個畫面是Doug放Rachel走後,向著她相反方向開去,Rachel消失在背景中時,Doug停下車,目視前方。真是屏息的一刻。Doug為什麼要調頭?與其說這是Doug完成了一個變化,一種蛻變,不如說這是Doug的自我同一性的迴歸,一種自我救贖。

成功是小概率事件,一事無成也是。同樣,特蕾莎修女是小概率實踐,Underwood也是。在這整部戲裡,不管是似乎滴水不漏的Remy,還是Ruthless Pragmatist Jackie,還是自我催眠的Claire,在這些人當中,只有Frank始終像一座金字塔一樣穩定(想一下Frank這個名字,對自己最坦誠相向之人)。如果說有的人的心是肉長的,有的人的心是空的,那麼Frank的心就是鋼鐵俠的合金心,沒有弱點,驚悚地穩定。

Doug作為Frank繼子一樣的存在,Frank的衣缽如基因一樣被他繼承。他是一部機器,他的每一件事都是在plan之中,如果不在plan之中,就在plan B之中。然而Rachel是他這部機器的一個破口。Doug看到了這個破口,但是他對自己fix事物的能力太自信了,他以為一切都在他的Plan B、Plan C之中,事實上也是,如果不是Rachel一板磚將他拍倒在樹林裡,他還是會找到一個計劃來fix這個局面的。但是他大意了,因為這個破口在他自己身上,而他唯一沒有從Frank那裡繼承的,就是對自體的免疫 - 他的心還不是合金的,他無法做到心人一體,not even close,有的人的壓力來自於事業、有的來自於家庭、有的來自於情感,而Doug,他的最脆弱之處就是他自己。Rachel註定是他命裡的異數,是來幫助他完成自我同一性的試煉。

在沒有遇到Rachel前,他是一致的,意氣風發,滴水不漏,下手穩準狠;在遇到Rachel後,他是不一致的,但是很快他把Rachel置於自己的機制之中,他相信自己這部機器總有一個plan是可以coping他的不一致的;當他從樹林中被救回成為一個跛子的時候,他反覆咀嚼因為自己沒有同一性而導致這番境地的虛弱感和悔恨。與身體殘障的屈辱相比,他更痛苦的是Rachel將他從他所有生命價值的體現--工作(fixing things)中一板磚拍了下來,而這一切都是他本可以控制的。人對自己的悔恨是最無處消遣,也是最有毒的,這就是為什麼Doug痛苦地重新酗酒,為什麼想盡一切辦法想回到Underwood身邊,他要對付自己的有毒的虛弱感。而對於Rachel,他要找到她,找到她之後呢?Doug不知道,但至少他有一個目標。

Gavin找到Rachel的一些照片和視頻後卻無法定位時,Doug每天反覆看Rachel的視頻,這不是恨,更像是想念,他躺在床上看Rachel視頻的畫面甚至有溫情的味道。這是很好的一段時光,他和她重新產生了connection,而他並不需要為此做出艱難的選擇。很像Doug之前和Rachel在一起時,他並不為了性,他只喜歡聽她讀書。Gavin偽造了Rachel死亡的照片,Doug是痛苦的,痛苦一時。他酗酒,將照片送給Frank,但是他在recovering,他和哥哥家人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他找準機會穩準狠地迴歸到幕僚長的角色。他在迴歸自己的同一性,他的社會功能因此一日千里地恢復。

《紙牌屋》之所以是神劇,是有足夠的細膩和深度經得起這樣的揣摩

直到Gavin又出現,讓他知道Rachel並沒有死,這讓他暴怒,他重新咀嚼了讓他感到失控的、混亂的虛弱感中。他驚慌失措又要去酗酒,這一次他stop了自己,他決定要去徹底解決讓自己痛苦的根源。

所以,當他劫持了Rachel,挖好了坑,準備動手時,Rachel的新身份在理性層面上說服了他,Rachel描述的離群索居養一條black lab的畫面在感性層面打動了他,但是當他遠離Rachel緩緩駛去的時候,過往幾個月的痛苦的感受隨著Rachel在物理距離上離他越來越遠而在心理上愈發熾烈:痛苦的失控的感覺,這種被不統一性痛苦折磨的恐懼的力量超越理智、超越情感,讓人屈服於別無選擇 - 而別無選擇往往就是“最好的”選擇。所以Doug調頭,畫面中Rachel身後地平線上出現白色廂車,堅定地駛來,我似乎可以腦補Doug冷靜、堅決地腳踩在油門上直向Rachel撞去的畫面。

大多數來訪者,都是被他們同一性的分裂帶到諮詢室裡來的。解決他們的心理問題,也就是幫助他們重新獲得同一性。這也就是為什麼心理諮詢師無法為你做決定,他只能幫你知道你心理真正value的是什麼,這個value是最終幫你做決定,解決掉同一性問題的那頁手術刀。對於Doug,Rachel幫他澄澈瞭解了他最在乎的是什麼,或者說最怕的是什麼:失控、搖擺、柔軟……從這一點來說,硬漢Doug是非常脆弱的,所以他有酒精依賴 - 所有的addiction,都是脆弱無聲的呼喚,它來自未滿足的需要。如張大千所說:學我者生,像我者死。Doug有了Frank的形,但是沒有學到Frank的魂。再次證明,木下先生是正態分佈中P<0.05>

值得一提的是,當Doug埋葬了Rachel回到華府向Frank交差的時候,一身西裝的他竟然給我一種神清氣爽的感覺。不再忍受不一致性的折磨,身心在一個頻率上的感覺很好吧。同意其他筒子的分析,掃清Rachel這條線的Doug必將在第四季強勢迴歸,見人殺人見鬼殺鬼,然後與精神父親木下先生於紙牌屋巍峨聳立登峰造極之處同歸塵土。

神劇之所以是神劇,因為有足夠的細膩和深度經得起這樣的揣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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