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鉤/文
有些笑話應該超越時間，被傳遍大街小巷，譬如《董叔娶妻》：
董叔想做範氏的女婿，叔向說：“範氏是富豪，你為什麼要和他們家結親？”董叔說：“欲為系援焉。”意思是想攀高枝。一次，有人告狀說董叔不懂禮數，範氏就把董叔抓起來綁在了院子裡的槐樹上。叔向經過的時候，董叔對叔向說:“麻煩你給我求個情，放我下來。”叔向說：“求系，既系矣；求援，既援矣。欲而得之，又何請焉？”
好笑不？不好笑。不好笑的原因，主要是話語體系發生了變化。這個笑話的梗在“系援”，有多重意思，前後呼應才幽默，意思是“你要攀高枝，現在不就是攀高枝嗎？”。看這些古董級的笑話，只有邊看邊翻譯，才能讓老梗發新芽，否則就變成了爛梗，笑不出來。
“董叔欲為系援”這則故事中的叔向，即羊舌肸（音xī）。這位晉國外交家、政治家憑藉其正直和才識見稱於春秋。求系得系，求援得援。叔向幽了董叔一大墨，也給趨炎附勢之人上了一課。難怪孔子都誇他：叔向，古之遺直也。
《國語》記載，衛莊公進行戰前禱告：“恭敬地向我太祖文王、開國始祖康叔、祖父襄公、父親大人靈公祈告，不要讓我斷筋，不要讓我骨折，不要毀傷我的臉，不要毀壞我的兵器，不要讓我摔到車下受驚嚇。死就聽天由命，不敢麻煩祖宗。”趙簡子聽到後說：“莊公的祈禱就算是我的禱告。”
天大的事，如果能笑得出來，就不是大事；再小的事，如果笑不出來，就是天大的事。古人的幽默有時能超越時空，擊中你的笑點而讓你啞然失笑。
有個地理上和我們很接近的古代幽默。博羅羅浮山離深圳也就百十來公里，《太平廣記》裡記載，羅浮山有個老先生叫軒轅集，年過數百，容貌並不衰老，有各種古怪和神奇。有次唐宣宗問他：“我能做幾年天子?”老先生拿過筆來寫道：“四十年。”但“十”字跳來跳去。唐宣宗笑著說：“我怎麼敢奢望四十年呢?”等到唐宣宗晏駕，是十四年。老而不死是為賊，軒轅集老先生夠老，不應該是賊，而是人精。老人看透世相必然豁達。人一豁達，自然幽默。
林語堂曾說：“凡善於幽默的人，其諧趣必愈幽隱；而善於鑑賞幽默的人，其欣賞尤在於內心靜默的理會，大有不可與外人道之滋味。”那些超越時間仍能讓你會心一笑的笑話，才是林語堂所言的真幽默。
笑料存在有效期的問題。
過去可笑的，現在不一定可笑；現在可笑的，今後不一定可笑。我們不懂前輩的幽默，其實也不懂晚輩的笑話。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可笑，如果一成不變，那才真可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