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孩的天堂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他們那麼努力,那麼刻苦,可是為什麼沒有得到公平的待遇?

何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作為實習記者,何必曾經接觸過的新聞和圖片似乎全在述說著一個同樣的主題:廣東富得流油。可眼前這幢低矮的土磚瓦房,破舊的門窗,空蕩蕩的家,卻在無言地講述著另外一個故事。何必腳下踏著的土地屬於陽西縣,為廣東省陽江市所轄。

何必在昏暗的屋子裡走了幾個來回,看著眼前的一切:一輛破損待修的人力三輪車停在屋角,破銅爛鐵和廢紙張、殘器具隨處可見,一個小女孩低頭忙著將各種各樣的廢品分門別類揀好,碼整齊。

牆壁上貼滿獎狀。每一張獎狀,無一例外,全寫著兩個名字:程思愛、程思晴,似乎每次表彰都是兩個人同時獲得。但仔細一看,一張張獎狀上,最初都只有一個名字,另一個名字,字跡歪歪斜斜,分明是後來添上去的。

小女孩發現何必在打量獎狀,於是主動說話了:“我叫程思晴,我姐姐叫程思愛。”

何必問:“你姐姐呢?”

思晴說:“去學校讀書了。”

何必找了個小板凳,坐下說:“思晴,你的爸爸媽媽呢?你幹嗎不去上學?”

思晴的臉瞬間紅了,她低下頭,將腦袋埋進兩膝:“我爸爸坐牢去了,我媽媽撿廢品去了。我明天才去上學,今天該姐姐上學。”

到底是實習記者,在首都皇城根下出生、長大的何必,將自己那張年輕的嘴驚成了一個圓圈:“你們兩姐妹輪流去讀書?”

比蚊子唱歌還壓抑的聲音從小女孩兩個膝蓋間傳出:“嗯。”

何必很快信服了。程家的現狀明顯地擺在眼前:男老闆吸毒,犯了罪,被判了12年,正在監獄服刑。毫無收入的女老闆只好去撿破爛。這樣,思愛和思晴這對10歲的雙胞胎姐妹,輪流去學校讀同一班級,真的不失為一條奇特的“妙計”。

思晴的臉越發紅了:“起初不知道,後來知道了……老師沒罵我們,有時還給我們補課,還送筆和新本子給我們。同學們也不嘲笑我們,還把舊書包、舊文具送給我們……”牆壁上,果真掛著幾個半新的書包。

這對可憐的姐妹,每天只有一個去學校讀書,另一個要麼陪媽媽去撿破爛,要麼待在家裡清理廢品進行分類。到晚上,“負責”去學校讀書的那個,就當“老師”,將當天學來的知識全部“教”給另一個。至於考試,趕上哪個姐妹去學校,哪個就當考生……思晴的興致也越來越高,到後來,她乾脆站起來指著密密麻麻的獎狀驕傲地說:“叔叔,你看,我和姐姐老考第一!”思晴更自豪地宣佈:“我和姐姐都是班幹部。同一個學習委員,我和姐姐輪著當。同學們常把我倆當小老師,有不懂的就問我們……”

何必望著思晴那張沾著黑色泥漬卻無比明媚的小臉,心裡說不上該欣慰還是沉重。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怪怪的感覺。何必的手上握著筆,腿上攤著採訪本,卻始終沒寫一個字。

何必掏出200元錢,說:“思晴,這是給你和姐姐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獎勵。你們要再接再厲,叔叔還會來看你們……”思晴收下了,卻又攔住何必的去路,滿臉期待地問:“叔叔,你是記者,記者也是作家嗎?”

何必奇怪地看著思晴的大眼睛。 思晴說:“我和姐姐也想當作家,我和姐姐要寫童話書,我們已經寫了四千多字了……”

生活在如此殘酷的環境裡,卻在書寫美麗的童話,可何必並沒覺得驚訝。他問:“童話書的名字叫什麼?你們寫什麼內容呢?”

思晴說:“書名叫《天堂裡的笑聲》,我和姐姐都喜歡這名字。我們要寫許多人在天堂裡的幸福生活……”

何必問:“你們眼中的天堂是什麼樣子?”

思晴的眼睛亮晶晶的,閃爍的光彩都快溢出來了。她高興地說:“天堂呀,就是那裡的人從不吸毒,也沒有毒品吸;那裡的人不用撿破爛,也沒有破爛撿;天堂裡的人天天歡笑,天天唱歌;天堂裡的每一個孩子都有爸爸媽媽陪在身邊,每個孩子天天都能夠高高興興去上學……”

實在忍不住了,何必走出一段路,背靠一棵樹,坐下,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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