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是的，巴黎，必須是在巴黎
那個被海明威稱為“流動的盛宴”的巴黎、巴爾扎克《人間喜劇》的創作源泉
在這裡，雨果寫下了《悲慘世界》、福拜樓創作了《包法利夫人》、薩特開創了20世紀最有影響力的哲學流派：存在主義
在這裡，肖邦一戰成名、梵高度過了他生命最後的70天，左拉和莫泊桑在第九區的和平咖啡館裡流連
在這裡，愛美麗變成了天使，伍迪艾倫編織出他的午夜巴黎
是的，必須是在這樣的巴黎
才會發生《刺蝟的優雅》這樣的故事
這個故事裡，十二歲的小姑娘會一臉正經地談論人生和死亡
11歲的帕洛瑪有超乎年齡的成熟
又老又醜的門房太太會給她的貓取名列夫（托爾斯泰），會因為有趣的靈魂而和儒雅的老先生一“文”定情
確認過眼神，遇上對的人
《刺蝟的優雅》改編自法國女作家的同名暢銷小說《刺蝟的優雅》，被媒體盛讚為“最巴黎的小說”
改編的電影絲毫沒有喪失原作的味道，反而帶來了完全不同於小說的觀感。小說用POV主觀視角的敘述，開篇就交代了老門房勒尼竭力隱藏的文青身份
而電影的處理是，這個秘密被一直隱藏到影片近三分之一處，才隨著勒尼打開的書房門而揭曉
這是隻有電影才來帶來的、不同於閱讀的樂趣
如果劇情按照老灰姑娘的愛情故事一路高歌猛進，那最多隻是一個讓人會心一笑的文青童話
而結局處，勒尼突如其來的死亡，讓這個童話，變成了一則沉重的人生預言
一直對人生毫無熱情的帕洛瑪，活了下來；而一心想擁抱人生的勒尼，被死神搶了先
生命真是荒誕又無常無常
但死亡的結局不是沒有意義的、消極的，它為活著的人——帕洛瑪昭示了“愛”的真諦。這是一種真正的愛，讓人向善、讓人改變的愛，煥發出生命力量的愛，產生靈魂共鳴的愛
勒尼的死，會讓帕洛瑪更好地活著
帕洛瑪說：重要的不是死，而是死的時候，正在做什麼
勒尼，你在死的那一瞬間在做什麼，你準備好要去愛了
感人到淚奔
愛和希望，永遠是人和人之間最易懂、最真誠的語言
他們潤物、無聲
二
除了少數幾位男性演員，《刺蝟的優雅》從原作小說作者，到電影導演、製片、演員的班底，無一不是女性。
純女性電影
但它是不是傳說中的女性主義電影？
首先得搞清楚，什麼是女性主義電影？
這要從那個著名的“男性凝視”理論說起。
自從1975年，由當代著名的女性主義電影理論家勞拉·穆爾維在她的著作《視覺快感與敘事性電影》中，提出了那個著名的“男性凝視”觀點之後，女性主義電影迅速從鴻蒙初闢到遍地開花，其中誕生了不少優秀的電影人和電影作品，可謂女性主義電影真正的理論啟蒙。
什麼是“男性凝視”的觀點？
勞拉·穆爾維抨擊的對象是彼時好萊塢的電影們，但用黃金時代的香港電影來解釋，應該更貼近我們的觀影經驗。
邱淑貞、王祖賢、張曼玉、張敏、舒淇……等等這些塑造了經典熒幕女神的女性們，不管是顧盼生姿，還是肉感挑逗，亦或是青春美豔，幾乎都憑藉“尤物”或者“花瓶”或者兩者兼而有之的形象，俘獲了了一大批男性觀眾。
最愛張敏
在那些電影裡，她們僅僅以“吸引人的異性”定位出現在影片中，除了展示美貌和身材，在出現危險的時候尖叫救命，沒有其他更有意義的存在感。
甚至大姐大梅豔芳，都逃不過在《紅番區》裡給成龍大哥做花瓶的命運
這些都是為了“男性凝視”的塑造
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導演，非王晶莫屬。他自編自導了許多現在看來毫無營養的劇情片，各色美女和顏色笑話充斥其中
身為王晶“御用”女神的邱淑貞，在其中貢獻了許多經典銀幕形象
江華這個眼神，非常到位
在這部電影中，門內邱淑貞在撩人，門外江華在偷窺。這個鏡頭簡直就是 “男性凝視”理論中關於“認同式的窺視模式”的教科書級案例。
讓觀眾與銀幕上的男主人公產生認同感，發出和男主人公同樣的主觀凝視，讓觀眾在感官上和心理上都得到了滿足
隨著女權意識的甦醒和女性社會地位的逐漸提高，越來越多的女性觀眾們對自己如此單調乏味的熒幕形象提出了質疑。長期“被凝視”的她們，要發出自己的聲音、表達自己的思想，要從賓語變成主語。
在這種形勢下，越來越多的女性主義電影為女性發聲，湧現出了一大批知名的女性主義導演。如索菲亞·科波拉、許鞍華、張艾嘉、文晏等等。優秀女性主義電影也層出不窮，如《蒙娜麗莎的微笑》、《大紅燈籠高高掛》、《喜福會》、《嘉年華》等等。
《蒙娜麗莎的微笑》本就是一部關於女性平權的電影
在來自女性陣營如此強烈的衝擊之下，以“男性凝視”為主的電影類型佔絕對優勢的局面，開始扭轉
2017年好萊塢王牌製作人哈維·韋恩斯坦性侵醜聞曝光，由此在網絡上引發了一場波及全球的大規模女性反性侵運動，“Metoo”（我也是），一時間響應者無數，影響深遠。
權傾一時的哈維·韋恩斯坦，真是：別看今日鬧得歡，小心將來拉清單
無巧不成書，或者根本就是一直緊跟市場動向的好萊塢的刻意為之，就在哈維性醜聞曝光後的幾個月，2017年6月，第一部超英女俠電影《神奇女俠》即耀世登場，並大獲成功。緊接著《驚奇隊長》、《X戰警：黑鳳凰》相繼問世，以及今年收官的《復仇者聯盟4》中女俠們的熱血集結場面，這些標誌著一個新的女性電影時代的來臨。
蓋爾·加朵的神奇女俠，美到沒閨蜜，帥到沒男朋友
但必須要說明的是：導演的性別，跟是不是女性主義電影與否，並沒有必然聯繫。詹姆斯·卡梅隆的前妻凱瑟琳·畢格羅（代表作《拆彈部隊》），她的作品陽剛之氣溢出屏幕，完全不像出自女性導演之手。
卡神的女人，果然不好惹
而身為男性導演的託德·海因斯，甚至比一般的女性導演更能精準展示女人的魅力，拍出了諸如《卡羅爾》、《幻世浮生》等相當優秀的女性主義電影。
託德精準地抓住了兩位影后的美
真正的女性主義電影，不是臉譜化的蛇蠍美女、清純美女、具有奉獻精神的偉大母親或者偉大妻子等等這些男性加諸於女性身上的角色，它們應該是從女性角色的思想意識、自身環境出發，對她們主觀上發出的行為進行詮釋和描繪。這些角色們，她們有思想、有掙扎、有無奈、有人性的黑暗……換句話說，她們是普通的、複雜的、和男性一樣具有探索性的人。
從這個角度判定，《刺蝟的優雅》是一部典型的女性主義電影。首先，從角色的設定上，它從最大程度消滅了有可能引起“男性凝視”的設定：又老又醜的勒尼和尚屬兒童的帕洛瑪。對成年男性觀眾來說，這兩個人物至少從外形上，幾乎完全不具備吸引力。
兩個“刺頭”難得流露真情的惡時刻
而與之相反的是，人物性格的多面性，思想的深度和行為的獨立以及鮮活生動的臺詞，充斥著女性特有的細膩和敏感，帶來極大的觀影樂趣
有趣的是，小津先生的人物設定倒是十分和諧統一。儒雅、含蓄、富有、重視精神交流勝於外表吸引的設定，甚至因為太完美而顯得過於夢幻。但這又何嘗不是類似於“男性凝視”投射到女性身上的，“女性凝視”對於男性臉譜化的設定呢？
優雅的男人遍地都是，優雅的老頭鳳毛麟角
也許對女性來說，不管學富五車的也好、天真純蠢的也好，情竇初開的也好，遍體鱗傷的也好，那個身披金甲聖衣，腳踏五彩雲霞的蓋世英雄，始終是無法抵抗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