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安
這個女人,一生落寞淒涼,如果不是嫁給魯迅,她也許會相夫教子過完平淡一生,也就不會有我們今天聽到的這些故人故事……
朱安
朱安與魯迅是同鄉,祖上做官,家境殷實。
和舊中國很多家庭的女兒一樣,朱安從小被教養成一個切合傳統要求的典型:三從四德,溫良賢淑。
朱安
今天,娘又給我講起《女兒經》,她已經講過許多遍了,我幾乎能倒背如流:“女兒經、仔細聽、早早起,出閨門、燒茶湯、敬雙親,勤梳洗,愛乾淨,學針線,莫懶身,父母罵,莫做聲……”
1903年
爹,娘,可銘,丫頭
娘:女兒家只有熟記這些道理,將來才能得婆婆和丈夫的喜歡。
丫頭:聽說周先生從日本回來了,恭喜小姐ヾ(◍°∇°◍)ノ゙
魯迅回國成親
1906年,魯瑞裝病將魯迅從日本騙回家與朱安成親,時年魯迅26歲,朱安29歲。
朱安
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聽說他是留洋回來的,不喜歡小腳,我特意做了雙大一點的鞋子,下花轎時,繡花鞋掉了,幸好我遮了蓋頭,否則真是無地自容……
1906年
婆母:從今天起我又多了個女兒了!
娘:往後要好好侍奉自己的丈夫和婆婆。
爹:好人家的女子都是三寸金蓮。大腳醜陋鄙俗,成何體統!
魯迅順從地接受了這段母親強加給他的婚姻,然而他卻說:“這是母親給我的一件禮物,我只能好好地供養它,愛情是我所不知道的。”
朱安
先生不與我說話,晚上也睡在書房,或是怪我沒有聽他的話,放腳,進學堂。我不怪他,只要我好好侍奉他和娘娘,相信他會感受到我的心意的。
1906年
娘,婆母,丫頭
娘:都會好起來的。
婆母:安姑給他一點時間,我去說說他!
婚後第四天,魯迅就攜二弟周作人去了日本,離開了母親強加給他的女人。
朱安
他又去了日本,那個遙遠的我完全不瞭解的地方,到底有什麼東西吸引他,還是他只是不想看見我……我就在這裡,守著娘娘,先生一定會回心轉意的。
1906年
爹,娘,丫頭
1909年8月,在母親的催促下,魯迅結束了長達七年之久的留日生涯,回到故鄉。
一別三年,魯迅終於歸來,這無疑給了朱安一絲希望,然而,魯迅的態度很快就讓她心涼了。
他白天教書會友,晚上用抄寫古籍來打發漫漫長夜,來代替他心目中的美酒和女人。
大先生
僕荒落殆盡,手不觸書,惟搜採植物,不殊囊日,又翻類書,薈集古逸書數種,此非求學,以代醇酒婦人者也。
1910年11月15日
許壽裳,陳獨秀、錢玄同、茅盾、梁實秋、許壽裳、劉半農
搬到北京(1919年底)
1919年,魯迅賣掉周家老房,在北京買下了八道灣的宅子,準備把家人接去同住。對朱安來說,這意味著她從此要離開故鄉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這無異於和孃家人生離死別。
大先生
我這次是專為別他而來的。我們多年聚族而居的老屋,已經公同賣給別姓了,交屋的期限,只在本年,所以必須趕在正月初一以前,永別了熟識的老屋,而且遠離了熟識的故鄉,搬家到我在謀食的異地去。
老屋離我愈遠了;故鄉的山水也漸漸遠離了我,但我卻並不感到怎樣的留戀。
1919年12月24日
許壽裳,二弟,三弟,許壽裳
許壽裳:離別故鄉不免傷感,但從此也可以邁向新的生活了。
隨著交房期限的迫近,雖然對孃家依依不捨,朱安也只能做臨行前的準備了。
朱安
臨別紀念。從此,想念的時候,只能看看照片,來填補離別的歲月。
1919年
爹,娘,可銘,丫頭
娘:此一別不知何日才能再見,你們過得好娘就放心了。
這張合影應該是朱安離開紹興前特意拍攝的,從左至右依次為:朱可銘的河南太太、朱可銘、朱吉人、朱安的母親俞氏、朱安。當時朱吉人六七歲,推算起來大約是在1918或1919年。自此別後,她們母女再也沒有見過一次面。
朱安去世後,在她的遺物中,還有一張母親俞氏的單人照,這張橢圓形輪廓的照片與朱安的那張單人照看來是同一時期拍的。
魯迅與周作人分家
魯迅買下北京八道灣的房子,原是希望一大家子人統統住在一起,兄弟永不分家。可惜好景不長,周作人的一封絕交信,讓原本的兄弟情誼變成竟不能在同一個桌上吃飯。
大先生
……是夜改在自室吃飯,自具一餚,此可記也。
1923年7月14
朱安
許壽裳:什麼情況?
建人:?
母親:你和櫆壽吵架了嗎?
兄弟失和後,魯迅決定搬出八道灣寓所。對於朱安的去留,他們曾有這樣一段對話。
大先生
我要搬到磚塔衚衕暫住,你做何打算,留在八道灣,還是回紹興朱家?如果回紹興,我會按月寄錢給你。
朱安
八道灣我不能住,因為你搬出去,娘娘遲早也要跟你去的,我獨個人跟著叔嬸侄兒侄女過,算什麼呢?再說嬸嬸是日本人,話都聽不懂,日子不好過呵。紹興朱家我也不想去。你搬到磚塔衚衕,橫豎總要人替你燒飯、縫補、洗衣、掃地的,這些事我可以做,我想和你一起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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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概是魯迅與朱安最長的一次對話,也是決定了朱安後半生的一次重大抉擇。
朱安作為八道灣一個微不足道的角色,沒有人注意到她對於兄弟決裂這件事抱有什麼樣的態度,但是,當魯迅決定搬出八道灣時,她決定和魯迅一起搬出去,這無疑是對魯迅最大的支持。
大先生
二日 雨,午後霽。下午攜婦遷居磚塔衚衕六十一號。
1923年8月2日
朱安,許壽裳,孫伏園,許羨蘇,常維均,荊有麟,郁達夫
許壽裳:
魯迅含糊地用一個“婦”字來稱呼朱安,而不是像稱呼許廣平或別的女性那樣,直呼其名,從這樣的稱謂中不難窺見他對朱安的態度。
朱安總抱有一絲幻想,以為只要好好服侍丈夫,孝敬婆婆,終有一天對方能“幡然悔悟”。
而此時,魯迅已是公眾人物,他們的住所不斷有學生、朋友來訪,其中包括不少新文化運動影響下的女學生,許廣平就是其中的一位。
大先生
青年們先可以將中國變成一個有聲的中國。大膽地說話,勇敢地進行,忘掉了一切利害,推開了古人,將自己的真心的話發表出來。……說些較真的話,發些較真的聲音。只有真的聲音,才能感動中國的人和世界的人;必須有了真的聲音,才能和世界的人同在世界上生活。
1924年
朱安,許壽裳,孫伏園,許羨蘇,常維均,荊有麟,金仲雲,二弟,許廣平,三弟,胡適、蔡元培,林語堂,郁達夫,陳寅恪,陳獨秀,馮雪峰,瞿秋白、錢玄同、茅盾、梁實秋、劉半農、蕭紅
魯迅與許廣平相識相知
1925年3月,許廣平寫信向魯迅求教,使原本疏遠的師生關係有了突破。
1926年8月26日,魯迅攜許廣平離開北京,走向他們的新生活。
車站送行的人群中,沒有朱安的身影,她站在西三條的門口,目送他們遠去的身影,直到消失在衚衕盡頭……
朱安
過去大先生和我不好,我想好好地服侍他,一切順著他,將來總會好——我好比是一隻蝸牛,從牆底一點兒一點兒往上爬,爬得雖慢,總有一天會爬到牆頂的。可是,現在我沒有辦法了,我沒有力氣爬了。我待他再好,也是無用。看來我這一輩子只好服侍娘娘(太師母)一個人了,萬一娘娘‘歸了西天’,從大先生一向的為人看,我以後的生活他是會管的。
1928年
許廣平懷孕並生下海嬰
得知許廣平懷孕的消息,朱安第一次對外人吐露了自己的心境,但很快覺得不妥。同時又覺得大先生的孩子也是自己的孩子,想到自己死後,有後人為她燒紙、送寒衣,精神上又得到了些安慰。
大先生
回想六七年來,環繞我們的風波也可謂不少了,在不斷的掙扎中,相助的也有,下石的也有,笑罵誣衊的也有,但我們緊咬了牙關,卻也已經掙扎著生活了六七年。其間,含沙射影者都逐漸自己沒入更黑暗的處所去了,而好意的朋友也已有兩個不在人間,就是漱園和柔石。我們以這一本書為自己記念,並以感謝好意的朋友,並且留贈我們的孩子,給將來知道我們所經歷的真相,其實大致是如此的。
1932年
許壽裳,漱園,柔石,孫伏園,馬幼漁,曹靖華,朱自清,沈兼士,胡適、林語堂、郁達夫、許壽裳、蕭紅、內山完造
魯迅逝世
1936年10月19日凌晨5時許,魯迅在上海溘然長逝,年僅56歲。消息傳到北平後,魯迅的原配夫人朱安把西三條衚衕21號魯迅的書房闢為靈堂,一身孝服為“大先生”守靈。
朱安
娘娘受此打擊,寸步都需要扶持,不能去上海親自料理,只能做些你最愛吃的薯蕷餅,你也很久沒吃到了……
1936年10月22日
許壽裳,宋琳,宋舒也,壽洙鄰,朱吉人
魯迅去世後,許廣平奔走於魯迅全集的出版,為了魯迅全集的順利出版,魯瑞和朱安將出版權全權委託給許廣平。
宋琳
大先生遺集出版有日,不勝欣喜之至。大師母處已與說明,茲按照她的意思代寫委託書一封附上,即請檢核,此事自當由先生全權辦理。大師母亦甚明白,外間自無從造謠也。
消息|魯迅全集將出版
1937年7月2日
許廣平,朱安,朽木,弓也長,沈兼士,因雲,朱學郭,珊珊,海燕,施恩,介夫
晚年的朱安
1943年,魯瑞去世,享年87歲。
自此,西三條再也沒有一個親人,僅與一老女傭相依為命。
在日本鐵騎踐踏下,朱安一度與許廣平中斷了聯繫,毫無謀生能力的朱安晚景淒涼,貧病交加,這才有了後來的“出售魯迅藏書事件”。
萬千心酸使她發出了“你們總說魯迅遺物,要保存,要保存!我也是魯迅的遺物,你們也得保存保存我呀!”的吶喊。
海生
這是一件想象不到的事情!像魯迅先生這樣一位一代的文豪死後,他的遺族竟度著這樣淒涼的日子!
世界日報|為魯迅先生的遺族和藏書盡一點力吧
1945年12月19日
朽木,弓也長,沈兼士,因雲,朱學郭,珊珊,海燕,施恩
珊珊:巴黎成立了一個“羅曼羅蘭友人會”,正在為羅氏遺族發起捐款運動,不禁想到魯迅遺族,那麼,“魯迅友人會”現在也有必要成立了吧?
朱學郭:原打算徵得魯迅夫人的同意後,發動一個捐款運動,但是見到魯迅夫人後我並未開口,因為魯迅夫人實在是個可敬愛的人,她不接受援助,也保證魯迅藏書不會失散在她手裡。
朱安
唉!園子已荒涼了,我沒有心腸去整理,他最喜歡的那棵櫻花,被蟲咀壞了。去年我才將它砍倒。一切都變了……
1947年6月28日
朱安去世
1947年6月29日,朱安走完了她69年的人生。她的遺願:死後“至上海須與大先生合葬”,未能如願。
俞芳
大師母安息!
新民報|朱夫人寂寞死去
26分鐘前
許羨蘇:走好!
俞芬:走好!
俞藻:走好!
她寂寞地活著,寂寞地死去。她為魯迅空守了41年,最後孤獨地長眠於北京西直門外保福寺處,沒有墓碑。
朱安的一生,固然逃不開大時代的捆綁與塑造,但其自身也不是全然無責。哀嘆起伏之餘,我們更清醒地意識到今天的女性該如何生,如何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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