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北風呼呼，雪花飛舞，室內爐火正旺，搭在火爐上的水壺沸騰，蒸汽滋滋作響。我和母親面對面躺在熱炕上午睡，理應溫暖舒適。但是由於久居城裡，我已不習慣沒有暖氣的生活，所以還是有點兒涼意。腦門和臉頰涼颼颼的，被子邊緣到處透風，熱炕也沒有多少溫度，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看到媽媽睡意朦朧，姿態安詳，這是一種久違的感覺。仔細端詳她老人家滿臉的皺紋如同溝壑縱橫，深深淺淺似聚似散，滿頭稀疏的銀髮任意披散，去掉義齒的嘴唇乾癟而內陷。媽媽已經不再年輕，再過半月就是她老人家80歲的生日。
此刻，我的思緒穿越時空隧道，回到幾十年前，那些艱辛的、有趣的、喜悅的、失意的往事歷歷在目。讓人只能感嘆歲月如此無情，讓我心目中那個年輕漂亮，婷婷玉立，落落大方，心靈手巧，樂於助人的媽媽變成了今天這樣彎腰駝背，兩腿佝僂，走路時感覺抬不起雙腳，鞋後跟與地面摩擦發出“觸嗒觸嗒”的聲音。好在現在聽力視力還比較好，生活自理自如。更重要的是她有一個不服老的心態，對新事物興趣濃厚。現在對智能手機玩兒的樂顛顛的，聊語音、發視頻，看朋友圈樣樣在行。
我是姊妹四人中的老大，出生於五十年代末期，那時全國人民的生活水平普遍低下，物質極度匱乏，糧食資源緊缺，大家都食不果腹。媽媽說她在給我的哺乳期多數吃的是苜蓿菜，奶水都是綠色的。一兩歲的時候我會走路了，不等她放工我就可以去食堂把屬於媽媽的那個小的可憐的饃饃領來享用，而媽媽回來後只能用野菜充飢。再大一點，記得一天晚上，我都睡著了，卻被媽媽叫醒，原來媽媽煮了半盆菜根給我幾個堂姐吃，等我醒來看到幾個姐姐都睡在我家的炕上，像燕子一樣伸著脖子張嘴等吃的。媽媽把盛有菜根的盆子放在炕邊，我們姊妹幾個吃的那個香啊，想想比現在的山珍海味都美。
小時候媽媽一直擔任大隊幹部，先後擔任大隊主任、婦女主任、生產隊長、出納、庫房保管等職務。她雖然識字不多，但是善於學習，勤于思考，不管在哪個崗位都盡職盡責的幹好自己的本職工作。那時候父親在外工作，雖說離家不是很遠，最多一百里路程，但是由於當年交通條件很差，公路上一天到晚都沒有幾輛汽車通過，更沒有班車、公交車，所以很少回家。為此，母親既要勞動掙工分養家，還要照顧年幼的我，那份艱辛可想而知。更困難的是在我生病時母親不但要尋醫問藥，還要徹夜不眠的陪伴。後來弟弟妹妹 相繼出生，母親更加辛苦，每天早出晚歸，苦活累活爭著幹，為的是多掙些工分，多分些口糧。由於她的勞動、工作出色，公社準備調她去當公社婦聯主任，可她認為自己的丈夫不在身邊，如果離開家出去工作，會被人說閒話而拒絕了。在今天想起來這個理由真是荒唐可笑至極，可在當年確實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拒絕了一次改變她人生命運的機會。她就這樣默默的無怨無悔付出了一生，勞作了一生。記得我在上小學的時候，每天放學後就去幫媽媽挖玉米稈，推架子車等等，幫媽媽幹活。八歲的時候就可以做簡單的飯了，除了上學，還要幫媽媽照顧弟弟妹妹。中學的時候，放假或者星期天，都是白天和大人們一起勞動，晚上在昏暗的煤油燈下，媽媽做針線活，我給媽媽讀書聽。先是我的課本，後來是小說，我一本一本的讀，媽媽聽的很入神，故事情節都能記得很清。
媽媽的手很巧，會裁剪、縫紉、繡花、剪鞋樣，做的一手好針線活。所以每當下雨天的時候，別人可以好好休息了，而她卻更忙了，鄰居們一會兒來一個裁補衣服的，一會兒又來一個剪鞋樣或者畫鞋底、枕頭頂的，媽媽都是來者不拒，忙的不亦樂乎。我從心底裡很是心疼，常常抱怨媽媽。而她卻說：“前人說了嘛，靈人是笨人之奴，誰讓你媽媽這麼強呢”。媽媽廚藝也不錯，所以每每有地方上的人來檢查工作我家就會被排飯。她擀的手工面既細又長，烙的餅子既軟又糅，吃了的人讚不絕口。
媽媽和兩個伯母關係處理的非常好，妯娌就像親姐妹一樣，誰家有困難一起去幫忙，做了好吃的就一起享用。我們幾家人住在一個大院子裡，和和睦睦熱熱鬧鬧。因為奶奶去世很早，媽媽娶進門就把嫂子當婆婆一樣尊重，伯母也很照顧媽媽，這讓現在的人是無法理解，也很難做到的。受大人的影響，我們堂姊妹關係也很好，直到今天依然如此。
母親年輕時個子高挑，穿什麼衣服都好看，在我的心目中媽媽是最美的。對我影響最深的是那件桐花色中式短袖衫，大朵的桐花圖案，淡雅清爽，裁剪合身，高高的便衣領子，綴著長長的布疙瘩釦子。配上她那齊耳短髮，真是朝氣蓬勃，英姿颯爽，優雅的氣質油然而生。可是這件衣服後來被爸爸單位一位更愛美的胡阿姨看上了，她也喜歡的不得了，死纏硬磨，用一件“毛藍色”長袖便衣衫換取了。這件事幾十年過去了還讓我記憶猶新，久久不能忘懷，並且留下了深深地遺憾。我的媽媽就是這麼寬容大度，善解人意。在那時我就暗暗思忖，我媽媽這麼愛美，等我長大工作了一定要給媽媽買好多好多新衣服，讓她一直這樣美麗漂亮。後來工作了確實愛給媽媽買衣服，讓她的衣櫃裡面永遠都有新衣服，可是她老人家卻不在年輕，也與美麗無緣了。
媽媽自己很會穿衣打扮，對我也是一樣，不管新舊衣服都要洗的乾乾淨淨，穿得整整齊齊。記憶最深的是在我四歲那年夏天，媽媽去縣上開會，堂嫂帶我回孃家——我們當時都叫“溝北”裡，其實就是現在的陳戶鄉四里田村，她們家住川裡，生活更困難，和我一般大甚至更大的孩子都是光屁股赤腳。而我穿的是粉紅底色帶玫瑰色花朵的綿綢上衣，藍色褲子，花條子絨方口鞋，一對羊角辮上紮了兩隻大大的粉紅色稠蝴蝶結，跑起來衣服隨風搖曳，頭上的蝴蝶躍躍欲飛。所以對這樣一個山溝裡的人來說，我就像天外來客，被大人小孩兒圍觀，羨慕的目光裡充滿了讚許。那幾日和那些近乎於“野孩子”們玩的很開心。回家後媽媽還從縣上給我帶回了一個大西瓜，怕放壞了，便放在糧食囤裡保存著。媽媽就是這樣無微不至的關懷和養育著我，讓我一天天快樂的長大。都說家長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媽媽以身作則，言傳身教給我們姊妹幾個樹立了良好的榜樣，讓我們學會了怎麼做人，做一個正直善良的人，做一個對社會有用之人。
常言道，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我的媽媽一生更不容易。在這個半公半農的家庭裡，既當爹又當娘，付出的太多太多。她頂的不是半邊天，而是撐起了一片天。這麼多年我雖然為家庭，為父母做了一些我應該做的。但我的脾氣太壞，性格倔強，易衝動還常常頂撞媽媽，事過之後就會很後悔，可是遇事又要發作。所以，在這裡我要對媽媽深深的道歉，媽媽我非常愛你，請原諒女兒的無理!從今以後我決心改變自己，好好的孝敬二老。所謂孝順，首先是要順，只要順了老人的意願才能算孝。不要落的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遺憾。
來源;寧縣微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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