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分騙子:被扒皮造假的世界紀錄持有者們

故事要從這個大概腰圍有兩米的人說起。

Todd Rogers,世界上最初的幾個職業玩家之一。作為早期遊戲界的傳奇,他被人賦予了很多外號,比如“遊戲之王”“動視先生”。在遊戲高分紀錄網站“雙子銀河”(Twin Galaxies)上面,他(之前)持有多達1700個遊戲的世界紀錄。Twin Galaxies是吉尼斯世界紀錄的數據來源,所以一段時間之內,似乎沒有人懷疑過Todd Rogers,這個——

創造奇蹟的男人

人們似乎對Todd的紀錄習以為常,比如在《Wabbit》這個遊戲中,其他人都只能打到1300分,而Todd卻以1698分一枝獨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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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dd的高分紀錄

再比如說《Centipede》這個遊戲,Todd的成績超過後邊所有人,而且是遠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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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真的只有他的零頭

當然,最著名的一次表現莫過於35年都沒被人打破的世界紀錄,也被Todd終結了。來自動視的第一款遊戲《Dragster》裡也寫上了這位老兄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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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1秒位居第一

這個成績非常神奇,因為比用電腦跑出的5.57秒還要快,要知道,這可是個雅達利2600的遊戲,操作只有按按鈕和把搖桿向左推,分析代碼,研究出一個最優解是可行的,但是考慮到人類總會有操作上的不完美,比電腦更快仍舊有些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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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圍兩米的Todd和他的證書

再比如,在另一款動視的遊戲《Barnstorming》中,Todd的紀錄是32.04秒。可是就算通過修改源代碼去掉所有障礙物,理論上玩家最快也只能跑出32.09秒的成績,通過單幀操作打出的分數則是32.69秒。

所以,當Todd的紀錄越來越不可思議時,質疑的聲音還是來了。Todd倒是顯得十分從容,他說:“他們沒有考慮到人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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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dd的紀錄已經超越了《Barnstorming》的理論值

“我只是在起跑時就掛上了二檔”

對《Dragster》的質疑經過了非常嚴謹的論證。其中,質疑者Ominigamer甚至公佈了一個Excel表格,任何用戶都可以自行輸入每一幀的操作來模擬出最後的成績,美國遊戲硬件圈的大佬Ben Heck經過實機測試,也認為遊戲的數據與這個模型給出的預測是完全吻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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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機測試視頻

在這次實機測試中,Todd Rogers也在場,他並沒能成功複製自己5.51秒的成績,儘管他聲稱自己曾經數次達成過這個成績,可是他那天好像“發揮不佳”。

Todd辯解說,他通過一種特殊的策略,讓賽車在起跑時就掛上了二檔,從而打出了這個分數。更何況,這個紀錄是當時被動視認證過的,既然動視作為遊戲製作者都覺得沒問題,那麼自己的紀錄當然就沒問題。

“遊戲裡大約有9種換擋的方式,我不願意和大多數人分享這些秘密。”Todd說,“我現在就可以坐在一臺電視機前,連續玩1個小時,採用650種完全不同、絕不重樣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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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些風格似乎都沒有被成功再現

“一般人我不告訴他”

前文提到,《Barnstorming》這個遊戲的紀錄也有很多人提出質疑,理論上似乎不會有人達到這麼快的成績。有趣的是,在被用作證據的照片上邊,正好在顯示成績的那個地方沾著一塊咖啡漬,雙子銀河的主編Ron Corcoran為了讓它看起來更靠譜一些,大筆一揮把Todd的紀錄從原本的32.04秒改成了32.50秒——據說這個分數是有錄像帶作證的。在質疑聲中,很多人都希望雙子銀河能夠公佈這盤錄像帶。

然而Ron Corcoran表示,雙子銀河對於玩家提交的錄像帶有自己的保密機制。因為很多高手不願意讓別人學到自己的打法,因此是否公佈錄像帶要取決於提交者自己的意願。

當然,Todd並沒有同意公佈這盤錄像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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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塊非常合適的咖啡漬

雙子銀河,分享你剛編的分數

其實到這裡,事情已經很清楚了,Todd很明顯是在撒謊。除了《Dragster》和《Barnstorming》外,前邊提到的《Wabbit》這個遊戲的分數也是不可能達成的,因為這個遊戲在玩家達到1300分時候就會自動結束。面對鐵證,Todd仍舊堅稱他有證據,只不過公佈證據對他來說有點難……

原來,雙子銀河的主編Ron Corcoran因為和未成年人發生性行為,現在還在監獄裡服刑。Todd說,他那些遊戲的錄像都在警察搜查的時候被收繳了,之後也沒被還回來。

​​​​更為有趣的是,Todd的另一段故事也被髮掘了出來——他曾因私自在雙子銀河上錄入自己的分數而被抓了現行。雙子銀河的前僱員Wolff Morrow就曾為此和他在Facebook上對峙過。

正如Todd自己所說,“我們的確沒有考慮到人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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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lff Morrow的曝料

細心的同學可能發現了,在雙子銀河上,不少分數紀錄的認證方法都是通過認證人,這個制度也許是希望通過內部有威望的人來確保紀錄的真實性。可問題是,幾個人如果串通一氣,互相指認對方的紀錄為真,那這個紀錄也就成真了。實際上在這個“三人成虎”的買賣裡,Todd Rogers自己也曾是雙子銀河的認證人之一。在他認證過的玩家中,就包括我們接下來要講的Billy Mitchell。

Billy Mitchell:面子害了他

Billy Mitchell這個名字對很多人來說很陌生,不過,如果你看過《像素大戰》,可能會對“小惡魔”扮演的那個角色有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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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小惡魔”惡搞的就是Billy Mitchell

Billy身上有很多成就,最著名的莫過於被認為是世界上第一個達成《吃豆人》滿分的玩家。因為當《吃豆人》進行到第256關的時候就會進入Kill Screen,因為機能所限,導致畫面一半是亂碼,因此也就可以理論計算出這款遊戲的完美分數為3333360分。

他的世紀玩家之名也來自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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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紀玩家”

Billy是個不錯的生意人,在遊戲之外,他經營著家族留下的飯店生意,以及辣醬。所以在特定圈子裡,Billy也是個名人。噴神James在一期視頻中還是靠他的辣醬激發了自己的遊戲潛能,才通關了難得要命的FC版《變形金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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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奇的辣醬

國內玩家如果有對他的瞭解的話,大多是基於一部紀錄片《The King of Kong: A Fistful of Quarters》,這裡面講述了Steve Wiebe如何挑戰Billy的《大金剛》紀錄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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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中右側為Steve Wiebe,中間的是雙子銀河的創始人和當時的老闆Walter Day

1982年,Billy創造了874300分的《大金剛》分數世界紀錄。2000年,一名叫做Tim Sczerby的玩家以879200的分數打破了Billy 的紀錄。2003年,Steve第一次挑戰《大金剛》世界紀錄,打出了947200分的成績,不過因為種種原因沒有被雙子銀河所接受。

2004年,Billy打出了933900的分數,奪回了自己的寶座。同時,Steve的挑戰並沒有結束,他接下來的幾次嘗試雖然都寄去了錄像帶,但最後都被雙子銀河所拒絕。因為雙子銀河上門檢查後,發現他使用的街機框體並非原版的《大金剛》,紀錄無法成立。

最終到了2005年,Steve當著雙子銀河諸多工作人員的面打出了985600的成績,並且到達了《大金剛》的Kill Screen。誰知第二天,Billy託人帶來了一盤錄像帶,這次分數被刷新到了104720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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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lly的錄像帶

Billy的這個錄像帶雖然畫面時有雜紋,而且也沒有聲音,不過還是通過了認證。紀錄片裡沒有提到的一個細節是,在後續檢查中,負責認證紀錄的Robert Mruczek 指出,Billy不僅創造了新紀錄,而且還是有意放水的。他說,從這次的表現來看,Billy明明可以打出109萬到110萬的成績,但他刻意把分數控在了只比Steve的成績多整整10萬的地方。

看起來Billy的真實實力深不可測!但……這怎麼可能。

我上我也行

在紀錄片播出之後,街機遊戲圈內又掀起了爭奪《大金剛》最高分的熱潮,Billy為了自己的寶座又提交了兩次錄像帶,一次分數是1050200分,另一次則是1062800分,最後這個分數的認證人不是別人,正是Todd Rogers。

今年2月,有人指出Billy達成最後兩次成績所用的並非正規街機基板,而是MAME模擬器。模擬器的一大好處就是大多都支持即時存檔、讀檔功能,也就是說,一個失誤不會讓之前的努力白費,就算你是個水平一般的格鬥玩家,也可以耗費數小時的S/L來達成無傷KO最高難度電腦的成就。

證據來自加載畫面,當時的MAME模擬器加載畫面過程和實機是不一樣的,實機上的畫面加載時有個類似幕布從右向左打開的效果,而MAME上的加載方式則沒有這個動畫。由於當時的MAME模擬器並不能很好地模擬聲音,所以Billy那個錄像帶沒有聲音也很好解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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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機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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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ME的加載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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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lly的錄像帶,效果看上去的確像是MAME

在這些證據之外,《大金剛》世界紀錄的前保持者Wes Copland也站出來“錘”了Billy一下——《大金剛》遊戲裡的木桶都是隨機生成的,因此在每個人的流程中,木桶的數量應該相差不多,但只有Billy的流程裡木桶出現的頻率高得不太正常,木桶在最後得分中的佔比也高於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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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木桶的統計。雖然沒有確實的證據,但木桶數量的不正常似乎也驗證了Billy是靠S/L來刷木桶數量的

“不,裁判長,辯護方無法證明委託人無罪”

在質疑聲中,雙子銀河展開了調查,現任站長Jace Hall親自分析了Billy的錄像帶,在這長達3個小時的直播分析裡,聽到最多的一句話就是“這個畫面顯然不符合街機的特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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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中的質疑

不過,為了給Billy一個機會,雙子銀河讓Billy請來了曾經在世嘉工作的Carlos Pineiro為自己證明清白。結果很尷尬,因為按照Billy自己提供的設備,也無法在街機上重現兩個錄像帶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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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lly:“我盡力了……”

於是,各種調查都得出了同一個結論:Billy的兩個分數都不是通過原版街機達成的。

一個時代的落幕?

雙子銀河對這兩個人的裁決都非常嚴厲,兩個人的全部分數都從數據庫中被移除,而且被永久禁止提交分數。受此影響,吉尼斯世界紀錄也將他們的分數全部移除了,甚至連吉尼斯世界紀錄網站上的“第一個《吃豆人》滿分”頁面也變成了“page not found”。

就和其他競技體育項目中會出現興奮劑醜聞一樣,只要有競爭和榮譽,就會有人不擇手段,電子遊戲也未能免俗,只不過Todd和Billy這兩個人的地位實在是太重要了,這讓人不由得懷疑,在那個街機遊戲的“黃金時代”裡,還有多少這樣的事情發生過卻沒有被人發現?

在雙子銀河的數據庫裡,這樣作弊的高分騙子恐怕還不少。比如說至今還在排行榜上的《Robotron》的世界第一分數,理論上就不可能,理由很簡單——因為這個遊戲的分數是以25分為單位累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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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除一下試試?

歷史就是這樣的不忍細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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