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早就跑了，他爸总是打她，捱不住就自己跑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刘小兰平静的说，“人家说，她妈应该早就死了，要不然就会跑回来的。这都好几年了，也不见人影，估计是在外面死了。” 刘小兰是我小时候的伙伴，她住村南头我住村北头，她家住在幼儿园旁边，我家就在山脚下。我去幼儿园和去她家的时间一样，十分钟。燕子是刘小兰的邻居，也是我的伙伴，我们三人曾一起趁幼儿园老师不注意，偷偷跑去燕子家偷黄瓜吃，她家院子里有个长方形的泥土地，是她妈妈留出来的，说是给燕子种黄瓜吃。
夏天，偷吃黄瓜是最快乐的事情。燕子妈从来没发现我们，燕子总是对她妈说偷吃的黄瓜是她放学后回家吃的。村里条件差，没有人教学，幼儿园的老师是高中毕业的女学生，没有出去打工，留下来教我们这些小不点，当时我们觉得幼儿园的女老师长得很漂亮，我们都很喜欢她，尽管她最后成了刘小兰的后妈。这让起初的刘小兰难以接受，但还是看在女老师很漂亮的份上，她叫她“姨”，刘小兰从小就没有妈妈，她妈妈生她的时候死去了。为此，没有妈妈的刘小兰很自卑，她觉得村里的人都看不起她，所以，我和燕子跟她做朋友，她很感激，觉得生活还是挺美好的。
刘小兰的爸爸很有钱，他去不远的村外淘金矿，发了财，女老师也因此才跟了他。上小学的时候，刘小兰就被女老师打扮得很时髦，在她面前，我们都是土包子，大家都很羡慕她，但不是所有女孩的妈妈都是女老师那样的漂亮姑娘。我们都围着她转，她每天打扮的像只花蝴蝶，很是好看。 燕子和我关系更近了，刘小兰太耀眼了，我们都是灰姑娘，跟她走太近了会别扭，尽管那时候我们都才十岁。 二年级的时候，燕子妈妈生病了，脖子上长了个瘤子，并失了声，她变成了哑巴。燕子很伤心，她央求爸爸去给妈妈治病，他爸爸却冷冷的拒绝，那要花很多钱，他家没有钱，况且，还不一定能治好。
燕子还小，爸爸不愿意，她也不知道怎么办，只是在妈妈面前哭，也不去上学了。她爸爸后来就开始打她和她妈，用柳条狠狠抽，只要他一打人，村里的人都能听见燕子和她妈的哭叫声。但是没人劝得住，她爸打人的时候，眼睛是充血的，面目狰狞。这种情况持续了半年，燕子的妈妈跑了，我还记得在她跑之前，我曾看她守在垃圾堆前找吃的，那时候，我只感觉她很可怜，也很脏，她看到我，咿呀呀叫着，我赶紧跑掉，我害怕她来抓我，因为，村里人说她疯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着疯子，她居然是我好伙伴的妈妈。
燕子好久没去上学，我们好久没有见过了。有一天，我偶然遇上她，却不敢跟她说话，她朝我笑笑，表情很僵硬，我也笑了，然后她转身走了。从那以后，刘小兰告诉我，燕子妈跑了，她爸就打她、骂她，天天让她干活，也不让她上学。谁都不愿去他们家，刘小兰说，女老师不让她跟燕子玩了，她说燕子变傻了，被她爸打成了一个傻子。 小孩子只要有玩的有吃的，似乎其他东西都不重要，燕子好像消失在了我的记忆中，我再也不去想她了，刘小兰去了城里，我们不会写信，也从不联系，我就找了别的伙伴一起上学一起玩。
后来听村里人说，燕子她妈回来过一次，让她爸又打跑了，走的时候她抱着燕子，燕子却不跟她走，她就自己跑了。从那以后，燕子她妈就彻底消失了。 燕子天天跟着她爸干活，憨憨的，不说话，再见着她，我们仿佛根本不认识一样，擦肩而过。 又是夏天，村里来了一个云南女孩，是燕子她爸花钱买来当老婆的，不知道花了多少钱，也不知道从哪里买的，但是人们都说，小媳妇长得还算周正，就是黑了点，南方晒得吧。私下里，村里人就议论说，这个媳妇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就跑了，大家七嘴八舌说着。村里有几个光棍娶不到媳妇，就通过各种渠道到偏远地方买媳妇，买了却不长久，小媳妇拿到钱，不多久就悄悄跑了，还卷了他们更多的钱，为此，人们都说他这个媳妇说不定哪天就跑了。
两个月过去了，小媳妇还没有跑，村里人说，燕子她爸整天锁着她，也不给她钱，她跑不了。一年后，云南小媳妇给燕子她爸生了一个孩子，燕子多了个妹妹。燕子又忙起来了，看孩子、干农活、洗衣做饭，燕子憨憨的笑着，从来不知疲倦。村里人又说，燕子真是傻了，亲妈都跑了也不伤心，整天笑着，又是给后妈看孩子，又是给她做饭的，不知道她后妈有没有虐待她啊，唉，可怜的孩子。人们说着的时候，总是叹着气，摇着头。 云南小媳妇来了以后，燕子她爸的心情明显好多了，很少打燕子了，脸上也有了笑容，也会跟村里人打招呼了。于是，人们也就渐渐忘了那个跑掉了的燕子妈，人们现在看到的都是燕子她爸和小媳妇双双上山下地的身影，人们也乐了，说这两口子日子过的也有滋有味的，想必这小媳妇是不想跑了，打算留在这里了。
四五年过去了，村里人又有了新的新闻，燕子家的事就成了陈年往事，很少有人提及。我好长时间没有看到燕子了，没有人知道她的去向。刘小兰回到村里过暑假，我们在村头大桥上看水，刘小兰跟我讲城里的事情，然后就说起燕子来，她说邻居告诉她燕子也早就跑了，她爸还是打她，后妈毕竟不是亲妈，也不待见她，她也就跑了呗，唉。她只是在讲一个故事，一件事情，不带感情色彩。 我们周知了事情就没有什么可以探讨的了，燕子，只是我们大约幼儿园时候一起玩过的伙伴而已。 暑假过后，刘小兰就又走了，我们又没有联系，再后来，我也离开了村子，从此，我就忘了她长什么样了。
——end
閱讀更多 一天一條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