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弟弟,我們都是窮人家的孩子!

弟弟:

我們哥兒倆有很多年沒有說過悄悄話吧。當你收到哥哥的這封信時,我想你一定會從口袋裡掏出一副近視眼鏡。你曾經總是嘲笑我說:“傻哥哥,你都讀了那麼多年的書,字還是寫得這麼歪歪扭扭,密密麻麻,找都找不到,真是‘傻瓜’。”

每當哥哥想起這句話時,哥哥都不會覺得難過,反而感到心裡暖洋洋的,就好像小時候,我在你的大蘋果上多咬了一口一樣。因為傻哥哥——有一天——他不傻了。當然,這得感謝乖弟弟。如果不是你中考那年選擇輟學,把機會留給我,哥哥根本沒有資格唸完高中,考上大學,然後夢想成為一名身穿白大褂的醫者。

我記得那年你十七歲,拖著一個被我用舊了的行李箱,跟在姨父身後。每走一兩步,你都要回過頭和我揮著手說:“ 傻哥哥,我去廣東打工了,你要好好保重啊!”我把插在褲兜裡的手放到鼻孔邊,時不時對你眨眨眼睛。

“傻哥哥,以後我不會和你爭蘋果,不會和你打架了,我跟著姨父去惠州賺錢,等過年時回家看你啊!”我能感覺到,有一股熱流從鼻孔裡冒了出來。我有些難過。

“傻哥哥,你放心,我很有力氣哦,我會寄錢給你讀書,你要攢勁!”我看見你那瘦小的身影離我越來越遠,竟情不自已地趴在媽媽的肩膀上涕泗滂沱,一句話都沒有說出口。因為傻哥哥在那時突然明白,歲月無法替我伸出一隻手,把你強拽回我身邊。傻哥哥應該做的,就是怎樣去變成一個聰明的哥哥。

親愛的弟弟,我們都是窮人家的孩子!

我讀高二那年,從平行班考進重點班。你從姨父那裡得知這個好消息後,隔天特意向工地的老闆請假,跑到電話亭給我打電話。你在另一座城市的電話亭裡,不停地誇我,對我說:“傻哥哥,你得繼續加油啊,我會給你寄更多的錢。”

我連連“嗯”了幾聲,那時感覺有很多話想對你說,但又想到你曾對我說:“男孩子間不需要說過多煽情的話,只要默默地欣然接受,併為之努力就好。”我也就不願向你抱怨爸爸的不是,向你訴說我內心的不安了。傻哥哥不能讓你瞧不起。

記得有一年,我看見你穿了一套嶄新而又筆直的西服回家過年。鄰居們都誇你長得帥,又懂事,還賺到很多錢。我愣愣地站在一旁忌妒了很久,竟有些埋怨你。如果當年是我去外頭打工了,回家時也肯定被大人們誇讚,而不是被他們瞧不起。他們都說我不是一個好哥哥,又不怎麼會讀書,考大學還沒有五成的把握。

晚上,你躺在我的床上,問我過年買不買新衣服?我把頭扭到一邊,一個字也沒有講,心裡有些憋屈。

第二天醒來時,我發現你沒在床頭,便跑去問媽媽。媽媽說,你一大早就搭野雞車去城裡給我買新衣服了。但我不相信,因為你沒有問我喜歡什麼顏色,適合哪種款式,穿幾號的衣服。

親愛的弟弟,我們都是窮人家的孩子!

但是當我在傍晚看到你捧著一套黑色西裝,站在我的面前時,我的心跳禁不住快了幾拍。你說這套西裝花了你將近一個月的工資,而你自己身上穿的那套卻是同事給的,只不過你在回家前把它熨了好幾次。

你還說,幹苦力活的打工仔一年到頭忙下來,也就是過年時才會穿得乾乾淨淨,打扮得緊俏得體,這是因為要給爸媽在村裡長臉。我突然感到有點心如刀割,也彷彿明白了一個道理,原來愛一個人,他永遠都記住你喜歡的顏色,能買到你心儀的禮物。他每時每刻都站在光陰的另一頭,把難過的日子留給自己,把快活的時光交到你的手上。

弟弟,傻哥哥那時都快二十歲了,還是有那麼一點兒傻里傻氣。

後來,我高中畢業了。你打電話叫我去你那裡過暑假。你說,一個成年人不能總窩在村子裡,得多出去見見世面。我當然很高興能夠離開爸媽。高考後,他們總盤問我的成績,我都快患抑鬱症了。

親愛的弟弟,我們都是窮人家的孩子!

我第一次坐火車,第一次穿過山川河流,第一次那麼著急地想見到你。只是當我在惠州站見到你的時候,我已經不那麼激動,不那麼開心了,因為你穿著髒兮兮的工服,頭髮亂糟糟的,臉上還長滿粉刺,很像那些平時來家裡乞討的小老頭,他們都五十多歲了,你才十九歲啊!

弟弟,傻哥哥就是在那段時間才變得聰明起來的。當傻哥哥看到你起早貪黑地在建材廠搞電焊,抗鋼板,蹲在矮矮的角落裡,和另一些三四十歲的人吃力的溝通時,當我看到你中午給我打飯被老闆娘數落時,當我的指尖磕碰到你手上的傷口時,我才清醒過來:原來乖弟弟所吃的苦,所忍受的磨難,都是為了好好地愛他的傻哥哥。

弟弟,你以前的雙眼是那麼清澈明亮。當你現在戴著厚厚的近視眼鏡,一個字、一個字地看完這封信時,我猜你又會摘掉眼鏡,偷偷地跑回車間。你的左心房流著眼淚,你的右心室充滿了期待。

愛你的傻哥哥:胡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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