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取了三個女人的名字:潘金蓮、李瓶兒、龐春梅 。
有人笑謔:金瓶是為了梅花的盛開。
龐春梅在金瓶梅里是個很特殊的存在。
她是潘金蓮的丫鬟,並不特別美貌,但比金蓮還高傲驕橫。潘金蓮說她在西門慶家的地位:哪止“收用過二字兒?死鬼把她當心肝肺腸兒一般看待!說一句聽十句,要一奉十,正經成房立紀老婆且打靠後,她要打哪個小廝小棍兒,她爹不敢打五棍兒”。
為什麼是龐春梅?
她脾氣暴躁,動不動和人吵打;
她缺乏同情心,施虐於命運多舛的秋菊和雪娥;
她死於淫亂……
她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好女人
但這些不妨礙她是《金瓶梅》中最有格局的女子。
西門慶請“吳神仙”來給妻妾算命。算得春梅“必得貴夫而生子,早年必戴珠冠”,比吳月娘的命還好些。月娘當然不服:
“我只不信說他春梅後來戴珠冠,有夫人之分。端的咱家又沒官,那討珠冠來?就有珠冠,也輪不到他頭上。”
吳月娘的格局就在西門府。
春梅聽到這話回應:
“各人裙帶上衣食,怎麼料得定。莫不長遠只在你家做奴才罷。”
春梅的視野是在西門府之外的。
封建社會,女人想靠個人奮鬥改變命運恐怕也是奢望。
春梅未必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但她始終有自我認同,認定自己不該只是如此。
她有自己的行事邏輯,與西門府的其他女人不同。
西門慶有次要打潘金蓮,喊春梅去拿馬鞭。春梅慢條斯理進來,沒有按指示辦事,還反問西門慶,“潘金蓮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你為什麼要聽淫婦言語,平地裡起風波,你叫人看不上”,就走了。
西門府的其他女人從來都是西門慶說一就是一,說二就是二,哪怕這件事再不合理,也照辦。
西門慶要打李瓶兒,李瓶兒跪著哀求;
西門慶要打潘金蓮,潘金蓮也是跪地哀求;
更不用說丫鬟們;
但是龐春梅敢反抗:你這樣不對。
李瓶兒和西門慶兩個人正飲酒中間,春梅一掀簾子進去了,張口就指責:“你每自在吃的好酒兒!這咱晚就不想使個小廝接接娘去?”“聖眷正濃”的李瓶兒讓她喝酒。她一口拒絕了:“六娘,你老人家自飲,我心裡本不待吃,俺娘在家不在家便怎的?就是娘在家,遇著我心不耐煩,他讓我,我也不吃。”
她看不上玉簫和教導樂工李銘玩笑在一起,評價自己:“我不是那不三不四的邪皮行貨”
一家庭婦女每天耿耿於懷於沒有淘到最便宜的價格,她的格局就是廉價。
一乞丐對路上衣著光鮮的人毫無感覺,卻嫉妒比自己乞討得多的乞丐,這人只能是個乞丐。
三個工人在工地砌牆,有人問他們在幹嘛?
第一個人沒好氣說:砌牆,你沒看到嗎?
第二個人笑笑:我們在蓋一幢高樓。
第三個人笑容滿面:我們正在建一座新城市。
10年後,第一個人仍在砌牆,第二個人成了工程師,而第三個人,是前兩個人的老闆。
這就是所謂的“格局”。
財大氣粗的李瓶兒、貌美如花的潘金蓮,他們的格局是找個可依靠的男人,這個男人或許是西門慶,也可以是別人。他們一個亡於西門府內,一個亡於武松之手。
守道衛士吳月娘一心想著做好正房太太,她終身困於西門府
清醒的孟玉樓始終知道經濟才是最大靠山,不為情愛所累,她帶著嫁妝兩度改嫁,始終全身而退。但精神生活如何,我們不得而知
娼妓出身的李嬌兒始終奉行“你我院中人家,棄舊迎新為本,驅火附勢為強,不可錯了時光”,娼妓→_→妾→_→娼妓→_→妾。
吳月娘最後將龐春梅攆出西門府,不讓她帶走任何東西。
其他丫鬟都為春梅感到不平,潘金蓮啜泣不已。
春梅卻和沒事人一樣,安慰了潘金蓮幾句,頭也不回走了。她的心氣本身就不在西門府裡當個大丫鬟。
這一走,她卻走上了人生巔峰。
春梅被大娘吳月娘賣出去後,卻意外進入了周守備府,生了男孩登上了周府“正室”之位,是小說後半部的中心人物。
很多人拿龐春梅和晴雯做比較,稱兩人都是心比天高的丫鬟,都被趕出府邸。心比天高的晴雯的格局是跟著寶玉,那是她眼中最好的生活,離開寶玉,她立刻枯萎。心比天高的龐春梅沒有這種顧念,離開以後依然生氣勃勃。
春梅之死也是自己作死,為自己作主到底。
她(春梅)貪淫不已,生出“骨蒸癆病症”,斷氣於19歲的姘夫小周義身上,亡年僅29歲。
格局這東西很玄妙,在最不自由的時代,它依然發揮著作用。
格局即結局。
你的格局,終將決定你去向哪裡。
文/大白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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