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故事|將軍是條狗

温暖故事|将军是条狗

温暖故事|将军是条狗

農布村是邊境深山裡的一個小村莊,當地居民以少數民族為主。四周雪山環繞,外人進來得翻山越嶺兩天。這裡海拔四千多米,從房間走到院子裡就會喘成狗,每天吃的麵條都是奇怪的硬疙瘩組合和各種煮不熟的食物。而我放在窗臺上,明明二十多袋的壓縮餅乾,現在只剩五六袋。

我伺機等著,果然聽到輕巧的腳步聲慢慢靠近我的木樓。讓我大吃一驚的是,跳進來的竟是一條狗。毛色晦暗,瘦不拉嘰,完全沒有因為可愛的外表而可能被原諒它犯錯的跡象。

我握著棍子,瞪眼看它,完全矇住了。打還是不打?

狗面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慢吞吞地叼起一包餅乾,轉頭走了。

我沒敢追出去表達自己的憤怒。還剩下五包餅乾,我通通收到行李包裡,然後塞床底下。

下午七點多,天還是明亮的。從上村走下來時,忽然有個小孩撞進我的鏡頭裡。他坐在木墩兒上,仰著紅撲撲的臉蛋看著天,像個陶器娃娃。身上髒兮兮的,手裡正拿著我的壓縮餅乾,身邊跟著一條狗,正搖著大尾巴跟著他。

“小偷!它偷了我的餅乾!”我激動得差點沒把手裡的相機扔過去。

陶器娃娃把手裡的餅乾碎末餵給狗吃完,這才抬起頭,睜著明亮亮的眼睛,糾正我:“它叫,將軍。它不是,小偷。”

“你會講漢語?”

小孩用一種看白痴的眼神掃了我一下,起身走了。那條叫將軍的狗也隨著他,轉身走了。一人一狗慢慢消失在下村路。

晚上我圍著爐火跟老闆娘嘮嗑, 她看我相機裡的照片嘖嘖嘆道:“你天天待在這裡就不覺得美啦。”太陽每天升起來,花朵每天開,雪山常年有。時間久了,就跟牆上的裂縫一樣稀鬆平常。

“阿姐,我今天遇到一個會說漢語的小孩耶!”

“噢,你說的是九布里吧?他媽媽是漢族女人呢!可惜,死得早呢。”老闆娘把最後一塊木頭塞火爐裡,忽然不再說話了。

白天沒事,我閒坐在窗臺上,一眼望去滿目皆是綠,炊煙裊裊,白霧籠罩,遠處的雪山若隱若現。

“噗”的一聲,腳下扔了一兜果子,小個子黃黃的,還沾著樹葉泥土。

陶器娃娃仰著臉看我,卻分明是俯視的神情。“這個,給你吃!咱們,扯清了!”

“哎,這玩意兒能吃嗎?”

“給你的,禮物,將軍的,我的。”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跟著將軍狗揚長而去。

別說,這小黃果酸酸甜甜,還挺好吃。

隨後的幾天裡,我經常在村裡碰到他倆,一人一狗慢慢地走著。陶器娃娃惜字如金,不跟同村的孩子玩兒,同齡的孩子們有時候跟在小孩後邊笑鬧,大概說著一些取笑人的話,他也只是沉默地看著人,然後轉身離開。將軍總是安靜地看著,默默地跟著他。

挑逗者覺著無趣,就拿石頭棍子來戲弄他的狗。將軍一邊躲躲閃閃,一邊望向它的主人,尋求幫助。陶器娃娃憋紅了臉,擋在狗面前,揮著手咿咿呀呀語無倫次。原來,他有口疾,一著急就不會說話。

我上前想轟走這群毛孩子,他們往後退了,可並沒有散開的意思,忽然有人嘰咕了一句啥,大家一齊喊著一句話,越來越大聲。

“昄幾哈!”

我回過頭問:“什麼意思?”陶器娃娃低下頭說:“他們要,將軍打架。”

不一會兒,有孩子帶著五六條狗過來,個個敦實兇悍。

這哪裡是比賽,分明就是欺負嘛。我緊張起來,想要阻止這場毫無意義的惡作劇。

陶器娃娃揚頭說:“我這個是將軍,它行。”

“將軍什麼呀!真以為叫將軍就能打遍天下無敵手了嗎?”

然而比賽已經開始了。

一條大黑狗先上陣,將軍剛到它胸前,在這群狗裡面,它瘦弱得就像一根狗尾巴草。大黑狗目露兇光,齜著牙朝將軍吠叫,將軍一直往邊上退,孩子們又把它踢回場子中間。

陶器娃娃握著拳頭盯著將軍,眼裡自信滿滿。將軍接收到主人的信息,忽然沉下來,等著對手發起攻擊。大黑狗試探性地發起進攻,將軍穩若磐石,忽地它虛晃一槍,像箭一樣撲上去,直奔大黑狗頸項處。我扭頭看了一眼陶器娃娃,他滿臉自豪,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大黑狗敗下來後,孩子們讓五六條狗最後一齊上陣了。饒是將軍再靈活有力,也開始體力透支。它渾身上下都是傷痕,好幾次險些被咬斷喉嚨。但是將軍一次次站起來,對手們也渾身掛彩了。

這場混戰最終在我叫來客棧老闆娘時結束。那時候將軍已經瘸了一條腿,脖頸處流著暗黑的血,半個耳朵被咬下,渾身傷痕累累。陶器娃娃始終握著拳頭,驚恐的淚水燒灼著他的眼底,但他拼命忍住了,沒哭。將軍艱難地站起來,晃了幾晃,最後還是站穩了。

它昂著頭,用一個將軍的氣度,像往常一樣跟在小主人身後,如同影子陪伴著他,只是走得比往常更慢了。將軍在半路上倒下,再也沒有起來。

陶器娃娃看著它劇烈起伏的身子,最後慢慢歸於平靜,眼淚簌簌地落下來。他蹲在將軍身旁,把衣服脫下來包住它的傷口,叫它起來。將軍微睜著的眼,閃著幾許光,最後也暗淡了。

“將軍!將軍!你起來……”

小孩號啕大哭,上氣不接下氣。老闆娘告訴我,將軍是陶器娃娃的媽媽留給他的,孩子三歲的時候他媽媽就失足摔入懸崖死掉了。父親日日去山腳下尋,最後再也沒回來。孩子落了病根,一著急就失了言語邏輯。最後,只有將軍陪著孩子。

那扇木窗一直開著,再也沒有人來過了。走的時候,我把餅乾留下來,託老闆娘轉給陶器娃娃,那天之後,我沒再遇著他了。

彎彎曲曲的盤山路,一路上上下下,出了下村,就好像回到另外一個世界,那小小孩,那狗,都恍如隔世。

忽地落下一顆黃果子,我放進嘴裡,酸得臉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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