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會——原創:薛亦農 文化陝西SQ

過會——原創:薛亦農 文化陝西SQ

看著田裡漸漸泛黃的麥子,父親美美的吸了一口旱菸,唸叨著,"快過會了"。"是呀,麥子一收完,就該過會了,咱們村是六月初一,是頭一個過會的村子"。媽媽的嘴裡,充滿了自豪。在一旁的孩子們歡呼起來"過會了!過會了!"。過會就像夏天的那股熱風,刮遍關中平原的每一個村莊,每一座農家小院,每一個莊稼人的心。提起過會,人們心裡有抑制不住的興奮。

過會,是關中平原非常古老的民俗,是農耕時代一個非常重要的文化符號。收完麥子,種罷秋,有一段相對比較清閒的時期,人們利用農閒時間去探親訪友,詢問莊稼收成,看看家裡的境況,逐漸形成了一種習俗,一個歡聚的節日。過會也叫忙罷會,一般以村為單位,全村約定一個日子,統一款待四面八方的親戚們。一般從農曆的六月初開始,一直到八月底,快收秋的時候,人們從這個村子到那個村子去趕一場場的會,享受著一次又一次親人團聚的快樂。

一向節儉的父親從腰間摸出幾張票子遞給母親,"去,給娃們置辦幾件衣服,穿得洋活些"。最忙碌的還是女人們,她們早早的就開始忙碌了,先是用新收的大麥仁加上酒麴做成滿滿一盆醪糟,那種甜中帶酸的香味越來越濃,逐漸瀰漫了整個屋子,那誘人的味道誘惑著孩子們偷偷地爬上炕頭,掀開蓋在盆子上面的蓋子,拿手挖著吃,聽見大人的腳步聲,慌荒張張地跳下炕,一邊跑著,一邊吸著指頭,把那口醪糟嚥下肚。月光下,幾個女人們掄著棒槌把漿洗好的格子布在一塊光滑平整的石頭上咣噹!咣噹!的敲著,那布越來越光亮,她們要用這塊布給自己的男人裁一件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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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會的那天,整個村子醒來的特別早。父親早早的起來把前後院子掃的乾乾淨淨,再灑上幾桶涼水,在槐樹下支起小方桌,泡上一大壺釅釅的伏茶,盤子裡擺好香菸瓜子,大西瓜也切好了,紅瓤黑籽,沙甜沙甜的。女人們鑽進廚房忙得連頭都顧不上抬,孩子們早早換上新買的衣服,歡天喜地地到村口接親戚去了。一向平靜的村莊像一鍋燒開的水,越來越熱鬧,賣水果,賣肉賣菜的擺了一街兩行,走親戚的源源不斷湧進村子。孩子們興奮地在人流中跑來跑去,看見自家親戚就飛奔過去抓住自行車把,或者接過親戚手裡的籃子,還沒進院子就興奮的喊道"爸,媽,我舅來了,我姐來了",院子頓時熱鬧起來。母親走出廚房,連忙把手在圍裙上擦幾把,抱著自己的外孫朝著臉上就是一口。女人們走進廚房,挽起袖子,就開始幫忙,母女們自是有一肚子的體己話。男人們一邊喝著茶,一邊拉開話匣子,麥子的收成,用了什麼種子,秋苗的長勢。誰家做生意了,誰家的孩子做生意了,誰家的孩子學習好,長時間沒見,你一言我一語,說著說著,就到了吃飯的時候。莊稼人做飯沒那麼講究,但都很實在,面是自家地裡新收的麥子,寀是自家院子種的,雞是自家養的,酒是自家釀的。盆子碗都裝的冒了尖。孩子們眼大肚子小,吃不了幾口就慌的跑出去玩了。大人們喝的對路了,索性放開了,熱的不行,小夥子乾脆赤膊了身子,女婿也不再拘束,脖子一仰就是一瓶啤酒,說話不再顧忌,甚至和岳父開起了玩笑。一旁女兒臉上掛不住了,搶過酒瓶子,父親瞪了一眼女兒,"今天難得高興,放開喝,說啥都不要往心裡去"。喝多的就洋相百出,有哭的,有唱得,引得眾人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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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村子還要唱大戲,戲臺就搭在麥場上,請的都是省城的名角,孩子們早早搬來椅子板凳佔座位,戲還沒開始,臺下就擠滿了人。有好事的小夥子蠻力沒處使就瞎胡擠,東一下,西一下。臺下就像刮狂風,有不老實的見了漂亮女孩就趁機摸一下,立引來一頓臭罵。

開場的鑼一響,臺下就立刻安定了,脖子都仰著等戲開始呢。俗話說臺上是瘋子,臺下是傻子,上面演得逼真,臺下看得痴迷,隨著劇情的跌宕起伏,一會哭,一會笑。看到精彩處,忍不住跟著吼兩聲,發洩心中的情緒。

大戲結束了,一場會也就收了場,人們意猶未盡地掐指算數著那個村子的會是初幾,安排著自己日程,過會成了這個季節最生動的主題。

前幾天和在外地工作的同村人打電話聊起過會的事,看能不能一起回去。"過會取消了",這個回答令我感到有些意外和失落,仔細一想,也在情理之中。現在農村的好多人都進城工作,在城裡買了房子安了家,有些舉家跑到南方做生意,開飯館,要回來一趟不容易。於是就相約著不過會了,大家都輕鬆些。

"過會"是農耕時代的風俗,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徵和地域風格,隨著生產和生活方式的轉變,生活節奏的加快,有些習俗會淹沒在歲月的長河中,但過會帶來的那份溫暖,卻常駐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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