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对生活不甚满意 那就看看我三叔的故事 令人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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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家破败的院子,一树梨花香艳粉嫩,蓬勃枝头盛极一时。而今来看,唯有此树还算是活物,别处就好似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遮住。寒鸦哀鸣,荒草萋萋,一切沉入荒凉的梦境。

  那一年的梨花同样粉嫩养眼,一家三口徜徉树下其乐融融,为何飘来一片云,三叔的天空从此阴霾厚重,半生飘雨。

  三叔、三婶是青岛本地人,在家里以弹棉花为生,那天接了一单活儿,客人催逼得紧,夫妻二人齐上阵,叮叮咚咚弹棉花,忽略了外面玩耍的孩子,等回过神儿去寻找,哪儿还有闺女的影子。夫妻俩发疯似地到处找,几乎跑遍大青岛,女儿就如人间蒸发一样再不见踪影。

  好心人给夫妻俩传信,说是孩子失踪的那天,发现有个年轻的妇女从他们家门口晃过,还问过路,听口音是胶东一带,会不会是她把孩子抱走了。那一年,女儿秋梨才三岁。

  不管此事是真是假,俩口子决心外出把孩子给找回来。没路费就变卖所有,能把秋梨找回来,生活就有了盼头。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俩口子把能带的家当全部背在身上,买两张去威海的火车票。

  火车上,伴随着车轮有节奏的碰响,身心俱累的小俩口沉入梦乡,火车到达莱阳的时候,一双黑手悄悄地把俩人的行李拎下火车。从未出过远门的他们对此事浑然不觉,依然酣睡着,三婶还说着梦话呢,“秋梨,秋梨,是你吗?快来快来,妈妈抱抱……”

  一行泪无声地渗出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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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台火车站,俩人下车的时候才发现行李不见了,天哪,所有的家当可全在里面啊,谁干的,会不会拿错啊?三婶哭嚎着逢人就问,路人摇头不语,报以冷漠的眼神。俩口子你怨我我怨你相互撕打在一起。衣服扯破,门牙打落。冷静下来俩人就后悔,三婶吐一口血水拉起三叔就走,三叔穿的棉袄已是百花齐放,这可是三婶利爪的功劳,打眼一看,俩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不用费尽心机稍加伪装,往地下那么一躺,就成了穷要饭的啦。

  一路乞讨迷了路转来转去来到定口古城,古城敞开怀抱仁慈地接纳了他们。晚上睡在一户林姓人家的门口,到了半夜,这户人家的院子里忽然火光冲天,三叔知道不好,助跑几次翻墙进院,这时候,院子里浓烟滚滚火势渐成燎原之势。

  火光里,三叔发现有一只瓮,里面盛满水,他赶紧跑过去捡起脸盆舀满水往火堆上一泼,火苗突地矮下一截,眨几次眼又熊熊复燃。

  一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何况三婶在门外拍得山响。三叔赶紧卸下门栓让三婶进来。夫妻联手泼水往来不断,火势很快就被控制。这时候邻里街坊纷纷赶来,见大火已被扑灭暗暗松掉一口气。好险,这火烧得位置有点奇特,怎么会是在窗户跟儿底下燃烧的。

  里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颤颤巍巍走出一位老太太,惝恍着眼神,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老街坊嗔怪道:“林太……你这是睡得有多死,差点被烤熟喽,瞧你闯的祸,把个煤球炉子搁在柴火堆旁,你怎么不知道封火呀?”

  老太太方才醒悟过来,拿着手电筒往窗户上一照,木质结构的窗框整个被大火烧毁,幸亏救得及时要不然非酿成大祸不可。

  林太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老街坊把她搀起来送回屋里,林太在家喊:“谁呀,谁救得我,赶紧进屋啊,让我看看,好好谢谢咱恩人。”

  大家伙簇拥着把要饭的三叔、三婶推举到林太跟前,她看一眼登时就哭,“要饭的吧,我见过你们,我在胡同口卖茶叶蛋呢,还剩几个没卖完,给你们又不要,这下好了,给火神吃喽。”

  林太还挺风趣的。“街坊们,大家请回吧,半夜里吓着你们,我给各位赔罪了。”

  三叔、三婶跟着人堆儿往外走,林太忙喊:“你俩别走啊,回去也没个家,不嫌弃,就在我屋里凑合住一宿,明早再作打算也不迟。老街坊,出门的时候麻烦把街门给关上,我就不活动身子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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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散去,林太把油灯拨亮,瞅一眼俩口子被烟熏黑的脸,混浊的眼泪立马把皱纹给填平了。“一对苦命人哟,你们俩打今儿起哪儿也不许去,守着我过日子吧。我无儿无女的住着四间老房子怪孤单的,老头子前年去世,说走就走没跟我商量,我一点眼泪没掉,半夜里在被窝里偷偷哭,哭我活着为啥要遭这些罪呢。眼瞅着不中用了,小半天的功夫说不定就能找着老头子,他没走远,外面门缝里瞅我呢。”

  老太太说话一惊一乍的,搞得屋里阴风四起,一股寒意爬上俩人胸口,三叔、三婶吓得不轻,可就不敢在地上站着,全躲在了炕上,也不管老太嫌不嫌弃,战战兢兢熬过一宿。

  感觉这辈子没睡过这么有滋味的觉,说是战战兢兢,其实是在梦里睡得浑然不醒雷打不动。为何这样说,一觉醒来天煌煌,听见院子噼啪响,三叔一看外面又着火了,吓得掀开被窝往外跑,发现不对呀,身板光光,破烂衣裳呢?赶紧晃醒老婆大人,这一看可不得了,三婶也是这番模样。三叔异怔的时候,三婶醒来,一时羞愤交加,一巴掌打在三叔的脸上,“你,畜生啊,咱们还要着饭呐,你怎么还想那个,不要脸。”

  三叔捂着火辣辣的脸面本想解释解释,忽然又发现三婶的脸比先前好看多了,头发梳得齐齐整整一丝不乱。昨晚上可不这样,烟熏火燎的没人样。这是怎么一回事啊,难不成昨晚遇见鬼吹灯,鬼洗脸,鬼梳头……

  带着一系列的疑问,三叔又趴在窗户上看,天哪,老太跪在院子中间,她身边堆着一些破烂衣裳,她抓起来一件一件往火堆里扔,扔一件,里面就传来噼里啪啦的爆响。

  俩人隔着窗玻璃大声呼喊:“大娘,你不能烧啊,衣服烧掉,俺俩口子还怎么去街上要饭……”

  林太耳朵好使着呢,把最后一件衣服扔进火堆里,拍拍手晃晃悠悠进了屋。俩口子看见她进来,赶紧搂着挤一挤再次钻进被窝里去。大清早的,林太精气神儿不错,她进屋就说:“不着急,再睡一会儿,我到街上买油饼果子给你们吃,你们那一堆破烂我没和你们商量自己做主一把火烧了,刚才没听见啪啪响吗,那可是成团儿的虱子在火里蹦呢。是不是心里疑问着,身上的衣服是怎么被扒去的,唉,俩口子可是遭老罪了,睡得那个香啊,刀劈斧剁都不一定醒,脸好看了吧,趁你们睡的时候,我给你们洗洗,挺好的吧。不多说了,我走了,出去弄口吃的慰劳慰劳你们小俩口。”

  三叔急的喊她,“大娘,你可不能走,衣服烧没了俺俩口子出的去吗?难不成这辈子捂在被窝里孵小鸡?”

  这话可把林太给逗乐啦,她站在门外笑呵呵说:“衣服有的是,你穿我老头子的,你媳妇就穿我年轻时穿的,我是地主老财家的闺女,绫罗绸缎有的是,别提有多时髦。”

  三叔、三婶顿时湿了眼眶,自打离开青岛的那天起,就没有过过一天安生的日子,每一天都在饥寒交迫中度过,望眼欲穿的是那个叫做春天的风婆。

  吃完香油果子,林太翻箱倒柜找出几身衣裳。俩口子爬起来各自拿着比比划划穿戴整齐,然后你瞅我我瞅你,嘿!真合适,敢情这衣服穿越了几辈子就为来上他俩的身似得。

  林太当家主事,吃饱饭的三叔有一身的好力气,把院子里的灰烬杂物清理的干干净净,又洒过一遍水。然后就把煤球炉子搬上三轮车运到胡同口。从此以后,卖茶叶蛋这块营生就交给三婶来打理,老太太落个两袖清风专事家里做饭给他们吃。

  胡同口支起摊子,三婶人能干,批发一些小百货回来卖,多一样东西就多一分的利钱。清闲的时候,三叔踩着三轮车满大街给人送货赚个辛苦钱,这日子可就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举。

  俩口子回头改口喊林太一声亲妈,老人家高兴的泪花儿流,知道俩口子是出来寻孩子的,把攒了一辈子的积蓄全部拿出来,“儿啊,去吧,把孙女给我找回来,钱不够,我去借,孙女若是找不回来,这日子过得有什么劲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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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年,三叔都会单枪匹马外出寻找孩子,钱花光了,他回来再挣,挣足了,不管五冬六夏他背着铺盖卷继续行走在漫漫古道上。这些年他跑过的地方不计其数,却始终不见女儿的身影。有一年,他来到文登,听说海边淹死一个小女孩,他赶过去看,小女孩的尸体是从海里飘过来的,被海水泡得肿紫发胀,耳朵被鱼啃去,露出两个深不见底的大洞,还时不时往外冒泡泡,挺吓人的。

  渔民说没见过这个小女孩,方圆百里也没听说谁家丢过孩儿,一再问他,是你的吗,看清楚了,不是的话,你可别乱动,俺去报案。

  海滩上没有人,海水撞在岩石上兀自哭泣,浪花白沫,喷洒如雪。三叔跪在小女孩的跟前仔细看,模样倒是像,身材走样,闺女离家时不高也不胖,她呢,高高壮壮浑实样。事情已过去五年,秋梨该八岁了吧,对了,她眉心上有颗红痣,若是有的话,想必这就是他千辛万苦要找的孩子。

  若真的是呢,三叔一双手突然发生剧烈的颤抖,心堵在嗓子口,上不来下不去别提有多难受。

  这一步终究要走。秋梨,若真的是你,爸爸一定不哭,爸爸的眼泪在你离家的时候就流干了。

  三叔把小女孩的湿发一点一点扒拉开,他低下头看一眼,在眉心的中间,果真发现让他痛彻心扉的一粒小黑点,本该是红的呀,女儿,你离家的时候是不是红灿灿的?

  “爸爸,是我呀,我是你的秋梨,本该是红的,可我在海水里泡的那么久,又湿又冷,你没看见我整个人都丢了颜色,那颗痣又怎么会独自发红呢。”

  三叔整个人恍惚了一阵儿,刚才小女孩说话的腔调可不就是秋梨吗。他一下子精神崩溃,原先说好不哭,可他怎么能控制得住滔天的泪水汹涌而来。

  无人的沙滩上传来三叔惊天动地的哭声,这悲惨的一幕,竟然会让海潮退却裸露出紫黑色的礁石,礁石的缝隙里卡着一只鞋,虾虎鱼兀自从里面露出脸来。

  三叔决定把女儿的尸体背回家去安葬。他先把尸体藏起来,然后急急忙忙来到木器厂,订做一口小棺材。他一再叮嘱师傅要防水的那种。木匠知道他的意思,棺材里里外外灌满大量的防水胶,若是真来一场雨,小棺材就会飘起来,像一艘小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三叔知道日子长久,尸体会腐烂发臭,他买来数公斤的大盐粒,把尸体整个给腌制起来。他把小棺材背在身上,奇怪的是,棺材一点也不沉,就好像后面有一个人在帮忙托举着。

  三叔回头说:“秋梨……爸爸不累,你歇着吧,爸爸这就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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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本以为会走个月儿半载的,一辆大货车靠在他身边突然停下来,司机老远就看见路上走着一位背棺材的年轻汉子,他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这事他也经历过,不敢想,想起来就痛彻心扉。司机师傅捂着酸酸的鼻子把车停稳。

  他车窗里探出头来,“兄弟,上来吧,哥送送你。”

  三叔看他一眼,摇摇头,“大哥,不麻烦了,我背着女儿不方便。”

  师傅说:“我知道。唉,不说了,一切会过去的,上来吧!”

  这位热心肠的师傅本是去青岛送货,方向一偏去了定口古城。

  三叔偷偷把三婶领到胡同口,天黑不生事,三婶拿手电筒一照发现一口小棺材停放在那里,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这腿就开始发软,心里胡思乱想着会不会认错了,这些年没见面,他凭什么就一眼辨别出秋梨的脸面,更何况还是个淹死鬼。

  三婶按捺住剧烈的心跳,凑到棺材跟前,她腾出手把雪白的盐粒抹平,扒拉出一张苍白的小脸。三婶拿着手电筒胡乱一照,仰后便倒,那一声天崩地裂的哭就在喉头摁着,死命地摁着,三叔早就交待过她,不能哭,别把林太给吓死。这几天,老人家的精神可不济事,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看完赶紧去荒郊野外埋了她。

  家门口有人喊他们,“赶紧回呀,林太不行了,等着留话呢。”

  俩口子一时慌神,扯过几条麻袋片儿盖住小棺材,急急忙忙返回家里。这天晚上,家里比平时要亮,炕上一盏灯,地上一盏灯。林太倚在棉被垛上不声不响,脸上的皱纹摊平,赶上她出嫁时的模样。凝神看她一眼的老街坊捂着嘴难掩悲痛。“老姐姐,四丫说话你能听见吗,我这就为你取衣裳,鞋底子纳过八层厚,寿帽缝的也宽敞,不勒你脑子,寿衣寿裤刺着绣镶着牡丹花呢,你给的布料我都用上了,不敢有半点儿偷工减料,知道你不好惹,一辈子算计,你就不能再等等吗……呜呜呜……还有几个扣子没缝上……”

  老街坊一跺脚出门拿衣裳,林太呼啦一下睁开眼,费力喘口气说:“四丫净说瞎话,我给她的是两套布料的衣裳,她不傻,肯定自个儿留下,明着给她不要,嫌我瞧不上她,也罢,我倒要看看她真不要还是假不要,这要是一点不剩穿在我身上,我可真就成了胖大和尚。”

  三叔赶紧扶起林太喊她一声妈,您好点了,吓死我啦,媳妇拿碗水过来,瞧咱妈干的,嘴唇都起燎泡了。

  林太翻翻眼皮说:“儿子,这话可不能乱说,别人听见会说你媳妇虐待我。你不在家这几天,她照顾我可算是尽心尽力,是我自己不中用,人老了,这丧钟无时无刻不在头上敲打,更何况还有小鬼在催呢。瞅见没,院子中间黑乎乎的玩意,还遮着脸,那是你林大爷来了,不要脸的,年轻那会儿,天不亮就在村口等着我过门,这是有多猴急精神,一路上瞅着我不看道,呼隆一下掉进沟里,糟蹋了一身好衣裳。我骑在驴上笑死啦,心里想,这小伙怕是不正经,我这朵鲜花算是被他毁喽,可就这么一眨眼,我就和他走完了人生的道儿,心里头想着的全是他的好,度日如年这个词咋就不落在我身上,为何一眨眼啥都没了。儿媳妇,麻烦你再喂我口水我好上道,你大爷在外面怪冷的,你俩放他进来吧,把门神画儿揭去就行。”

  三叔知道老人家不行了,一条腿已经踩在死神的门板上晃悠,他和三婶跪下来放声大哭,“妈,俺不让你走,俺想留你多活几年,好日子才刚刚开始,你不能走啊!媳妇,赶紧去把过年时请的老门神秦叔宝搬出来,咱们要严防死守林大爷进门领人。”

  林太一听这话气得脸色灰白,“你俩呀甭费心机,今晚我非走不可了,哟!这是谁家的闺女,你这是打哪儿来的呀?快来快来,让奶奶好好看看,这闺女长的真俊呐……”

  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可把俩口子吓得不轻。再看林太这番光景好似借尸还魂般手舞欢快起来。

  “东海来的……谁把你捡来的……爸爸……我滴个天哪……你是秋梨吗……”

  俩口子的发梢儿根根直立。难不成这就是隔空喊话。

  “秋梨……你愿意跟奶奶一起走?可你还小嘛……好好好……你别哭嘛……你去外面把老爷爷领进门来……对呀对呀……把门神画儿揭下来就成……”

  一阵阴风袭来,两盏灯呼啦一下全熄灭了,谁能相信原本瘦骨伶仃的林老太挣扎着坐起身用力吹灭人世间属于她的最后光明,绝不留恋的,去追寻她自认为的那份幸福。

  黑暗里,三叔、三婶惊吓着搂抱在一起,触手可及的都是凉风,呼叫着旋转着拔地而起冲出屋外,能感受的恰似一列火车呼啸过后的凄冷。

  老街坊四丫跨进门,惊魂似的尖叫,“点灯,赶紧点啊,屋檐上蹲着一只大黑猫……”

  老屋里的灯重新亮起来,一声长哭把黑猫惊得跳起来逃遁,“老姐姐,你这是有多急性子,缝扣子的功夫你就没了,趁着你还有热乎劲儿,我给你穿衣了,瞧你这身板儿瘦的,衣裳还算合体,老姐姐,你满意吗?”

  征得街坊们同意,秋梨和林老爷子、林太合葬在一起。头七这天晚上,三婶恍恍惚惚醒来,梦里清晰回响着林太对她说的一番话:“傻媳妇哟,这小姑娘不是秋梨,家是蓬莱的,跟着父母外出捕鱼,被风浪掀翻了渔船……”

  三婶晃醒沉睡的三叔,“她爹,咱妈说的话可不可信?要不外出再找一找,秋梨兴许还活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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