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自媒體創業泡沫消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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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徐妍並不認為“深夜發媸”有很大的發展空間,但眼下能不用上班、想寫什麼寫什麼,對一個剛畢業的女生來說已經足夠了。2015年4月,徐妍辭職,成為自媒體人“徐老師”,到夏天,“深夜發媸”的粉絲數突破了40萬。

2018年,擁有百萬粉絲的徐妍回憶起創業歷程的開端,發現一切都充滿偶然。“深夜發媸”只是2014-2015年成長起來的第一批大號中的一個,這些大號的運營者大多極其年輕,很多人還在讀書,但在短短十幾個月甚至幾個月內,他們迅速贏得了幾十上百萬讀者。

2016年,他迎來了廣告井噴:第一條廣告賺了5000元,他還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寫公號來錢也太快了吧”。但短短几個月後,他的報價就漲到了五位數以上,廣告主也從最初的互聯網創業品牌變為可口可樂、麥當勞等預算更充足的消費品牌。

到2016年底,龍泉算了算自己一年的廣告收入,超過了100萬元。這個江西青年花兩千塊在“在行”約見了一個買房專家,在北京北三環買下了一套首付220萬的學區房。

龍泉拿到房產證後,張偉拍了一張照片,笑稱為“靠新媒體置業”的典型案例。

當出於興趣寫作的人們發現,原來做自媒體是可以發家致富的,暗湧的潮水便成了驚濤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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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泉靠自己掙到第一個100萬時,徐妍的公司已有20人,一年流水在2000萬左右。根據36氪的統計,2016年有111 家新媒體拿到投資,其中估值過億的超過 10 家。

資本入場使行業競爭全面升級,沒有資本支撐的創作者再想模仿“深夜發媸”“什麼值得吃”等大號白手起家,已經很難了。

她一開始就想得很清楚,自媒體這個生意賺的就是廣告的錢,而胡辛束最厲害的地方在於“可以在1000字以內寫一篇廣告,一天能寫兩篇”。為了迎合品牌的需求,她們選擇了“少女心”這個標籤,在公司成立後所有的採訪中都極力強調這個概念。“年輕、勵志、積極,這是廣告主願意投放的方向”。

這一定位確實具有吸引力。“胡辛束”閱讀量剛到1萬左右,就接到了第一條廣告,報價6000元,隨後一路飛漲,2016年4月公司月收入已達到50萬左右,“每天有一百個人問你接不接廣告,排期是什麼時候,月初就會定下整個月的廣告。”

但劉小斯隱約覺得,應該拿錢做點更大的事。“那麼年輕,賺那麼一點小錢,不還是要創業,還是要做自己的事情嗎?”

劉小斯說服了胡辛束,找到真格基金投資經理劉元,在國貿的一家餐廳聊了兩個小時,從業務模式講到運營想法,再到行業判斷。第二天下午,真格叫她一起開投委會;晚上十一點多,劉元拿著投資條款文件趕過來找她們簽字。三天後,羅輯思維決定跟投,估值3000萬元。

2016年最終以一片璀璨的顏色收場。聖誕節,在北京三里屯CHAO酒店,胡辛束和美妝品牌阿芙舉辦了一場以“救色主”為主題的盛大口紅展,展出了500色口紅,將“少女心”張揚到了極致。

2018年,劉小斯回憶起當初創業的經歷,感嘆道:“當時的每個時間節點都踩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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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富湧入自媒體行業的同時,焦慮也隨之而至。

與此同時,抖音、小紅書等新興起的平臺也在爭奪用戶的注意力。

龍泉2014年做“什麼值得吃”時,只是一個人憑興趣一週寫兩篇,2017年他成立了公司,投入了3個人做新號“馬達廚房”,圖文質量比最初做“什麼值得吃”時好得多,但卻怎麼也做不起來。

胡辛束也面臨同樣的困境。她們的粉絲數始終無法突破60萬,到了2017年,閱讀量也開始下滑,拿融資時日均閱讀可以達到七八萬,年底時頭條閱讀量僅兩三萬。

“基本上沒有免費的流量可言,再起來的要麼就是花錢,要麼就是內容實在優質,能夠靠文章自然漲粉的非常少,互推也基本上沒有效果,因為號實在太多了。”情感大號“入江之鯨”的創始人鯨魚表示。

“深夜發媸”很早就放棄了情感方向,轉型更有持續性的時尚領域,開始圍繞女性生活方式矩陣化。她們在公司內部孵化出了一個百萬粉絲的子賬號“深夜種草”,又推出了全網閱讀量超千萬的“直男改造”系列,在微博上也投入了大量資源運營,不到一年時間已經積累了200萬粉絲。2017年一年,公司員工從20人達到60人,全年流水達到了5000萬。

徐妍將自己不斷嘗試新東西的動力歸結為生存壓力巨大。

作為最早進入這個行業的人,她親眼看到一波波賬號被淘汰,只有越做越強、不斷優化,才有立足之地。“身邊有太多人,一開始覺得接廣告不錯,就一直接廣告,最後賬號廢掉了。”她說,“寫出過10萬+的人太多了,但成立公司,堅持良性發展的只是很少一部分。”

龍泉則在嘗試新的內容形式。2017年底,他參加了新浪的美食KOL大會,發現短視頻發展迅猛,立即決定投入這個方向。從12月到1月,他的團隊嘗試拍了十幾條片子,但還沒有摸出門道,平均播放量僅25萬到35萬左右,最高的一條是140萬。

另一方面,龍泉也試圖在公司管理上做出變化。

之前他從未給公司制定過明確的目標,管理相對鬆散,現在他開始給團隊壓力。他將公司的KPI定為轉發量——每個月的轉發量都要比上個月提升25%。在內容上,此前以大胃王式測評為主,現在首要考慮的是哪些類型的文章用戶願意轉發分享。龍泉還定下每週都要帶團隊拜訪一個頭部新媒體,GQ、咪蒙、買買菌都在拜訪名單上。

“我想不出來拍什麼視頻,那就大家一起想。如果事情都在我身上,他們永遠覺得自己是執行者。”他放出狠話,“今年公司一定要往前發展,如果你沒跟著往前一起發展,對不起,淘汰。”

也有人選擇離開這個行業,劉小斯是其中之一。

2016年底,拿到融資的光環褪去之後,劉小斯就開始迷茫,她知道胡辛束擅長創意,但寫不出有沉澱的內容,流量紅利消失後會很難留住用戶。她曾跟新世相的汪再興討論過下半場的問題——在發現新大陸的階段,都是非正規軍在搶地盤,開始建立城邦就要靠正規軍,最終只有對內容懷有極高的熱忱和專業度的人才能拿下城池。她認為自己只是一個擅長做品牌的人,趕上了好時候,心足夠狠,執行力足夠強,能混出頭,但未必能堅持到最後。

她和胡辛束嘗試過乘著風口二次創業,做奶茶品牌“杯歡”,但真正做起來才發現,實業遠比她們想象的艱難,產品、供應鏈、選址處處都是坑,品牌只是很小的一部分。相比之下,“自媒體的錢賺得太容易了”。

容易的事往往不會持續太久。劉小斯和胡辛束談了一次,就確定了退出。“我們剛開始創業的時候就說過,我們現在一起往前跑,如果有一天你不行了或者我不行了,又或者方向不對了,我們就分開跑一陣,未來有機會再一起往前走。”

劉小斯加入新零售品牌BlueGlass Yogurt做合夥人,一杯一杯地賣酸奶。在“辛裡有束”,低於20萬的年單她都不看,而一杯酸奶35塊錢,要賣上萬杯才能賺到胡辛束一條推送的廣告費。但她認為,做辛苦的事情能增加自己的能力,“零售行業已經存在幾千年了,很多規律是恆定的,我想把它學到手。”

三年前,劉小斯、龍泉和新世相聯合創始人楊遠騁一起在韓國濟州島學車,當時這幾個人都剛剛開始工作,有著截然不同的背景,但沒多久他們就不約而同地投身自媒體行業,走上了同一條創業的道路。

“不是你選擇了時代,而是時代選擇了你,時代的手在那個時候向你一揮,你抓住了,可能就上了牌桌。”劉小斯說。

而龍泉認為,即使沒有做自媒體,他可能還是會選擇創業。他的父母都是生意人,他從小到大看著父母不停地變換生意,什麼賺錢就做什麼,對他來說,追隨時代的腳步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如果三年五年以後,自媒體做不下去了,我也不會遺憾。”龍泉說“至少我曾經參與過這個時代的自媒體浪潮,而且位置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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