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围城》看民国时期的爱情

这事儿还得从方鸿渐说起。

方鸿渐是个没什么大理想的小知识分子,好在他家世还不错,父亲是前清举人,在本县做大绅士,算是诗书之家,他自己长得也算周正,言语又风趣,所以还颇有几分女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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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广泛的意义上讲,他和女人之间产生联系是从周小姐开始的,虽然他们根本没见过面。周家和方家是同乡,周先生在上海做生意,赚了钱以后,开了一家小银行,名叫“点金银行”,自己出任经理。有一年周经理乘着清明节回乡祭祠扫墓,结识了方鸿渐的父亲,进而又攀为亲家,给方鸿渐和周家小姐订了婚。

方鸿渐订婚的时候,正在读高中,没有见过自己的未婚妻周小姐,只看过一张照片,所以对她的概念非常模糊。两年后,方鸿渐到北平读大学,看到校园里一对对情侣花前月下,谈情说爱,非常羡慕,想到自己就这样被一个乡下女人绑住了人生,非常不甘心,壮着胆子写信给家里,要求解除婚约。

方鸿渐的国文功底不错,这封信写得文绉绉的:“迩来触绪善感,欢寡愁殷,怀抱剧有秋气。每揽镜自照,神寒形削,清癯非寿者相。窃恐我躬不阅,周女士或将贻误终身。尚望大人垂体下情,善为解铃,毋小不忍而成终天之恨。”

这段话翻译成白话文就是,最近我郁郁寡欢,照镜子的时候,看到自己外形清瘦,估计不是长寿的人,万一我有个什么意外,不是把周小姐给耽误了吗?希望父亲能够体谅我,还是把婚约解除了吧。

他的这点小心思,根本瞒不过父亲方遁翁,马上来信把他骂了一顿,我花这么多钱送你上学,你一个大男人,又不是梨园子弟,没事照什么镜子?!嘴上说什么悲秋,我看你就是怀春!要是再胡思乱想,我就让你休学,马上跟周小姐结婚生孩子。

方鸿渐吓得立马熄灭了心里蠢蠢欲动的小火苗,对同学自我解嘲说,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恋爱,全TM是生殖冲动!

虽然他对周小姐并无好感,但是他能够有机会出洋读书,还要感谢周小姐。那时,方鸿渐正苦于无法摆脱这门婚事,周小姐却突然得急病死了。出于礼貌,方鸿渐写了一封吊唁信给未过门丈人,周经理看了,觉得这孩子知书达理,印象颇佳,于是回信说,自己打算把给女儿的嫁妆和方家送来的聘礼合在一起,送给方鸿渐当作毕业后的留学费。方鸿渐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好事儿从天而降。但是他生性懒惰,不求上进,虽然出国读书,却不肯用功,在国外晃荡了几年以后,买了一张克莱登大学的假文凭回国搪塞家人。

在回国的轮船上,他遇到生命里的第二个女人,鲍小姐。

鲍小姐是个非常OPEN的人,作风也十分西化,长途旅行寂寞,看到方鸿渐条件不错,有意找他来打发时间。方鸿渐这家伙从未有过恋爱经验,鲍小姐一句话就撩得他上钩了。鲍小姐和方鸿渐聊天时,有意无意地说,你让我想起我的未婚夫,你和他长得像极了。方鸿渐对这种赤裸裸勾引的套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很快就和鲍小姐打得火热,心里还暗自有几分得意。等船到了香港靠在九龙码头,鲍小姐扑向一个接客的半秃顶黑胖子怀里,方鸿渐在后面看得发呆,我去!这就是那个跟自己长得很像的未婚夫?这简直是侮辱!

鲍小姐算是方鸿渐在爱情道路上的第一个老师。有句话不是这么说么:有些人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就是为了给你上一课,然后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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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鸿渐回国以后,顶着洋博士的头衔,时常有人来介绍对象,所以免不了也相过几次亲。有个张先生在美国人的花旗银行工作,很有钱,他女儿年方二十,从小在教会学校上学,所以作风也很洋气,眼光颇高。方鸿渐到张家以后,一举一动都被暗中打了分。张先生用洋泾浜英语跟他聊天,方鸿渐大多听不懂,被减20分。吃饭前大家先来了八圈麻将,方鸿渐手气不错,一直赢钱,但是一直到牌局结束,其他三个牌友都没有要付钱的意思,方鸿渐生怕嬴的钱飞了,赶紧提醒,我今天运气真好呀,从来没赢过这么多钱。这句话又让他被扣了30分。不及格的结果自然是被淘汰了。

第三个女人苏文纨是方鸿渐在回国轮船上认识的,那会他忙着跟鲍小姐调情,没有注意到这位苏小姐。苏小姐其实比前面这两位都更适合当女朋友。海归博士,长相清秀,会说话,做事有分寸。但是方鸿渐就是没有办法爱上苏小姐,似乎少了那么一点能够点燃生命的热情。可是他一贯优柔寡断,无法对苏小姐说不,所以还是时常来往着,暧昧着。

在苏小姐家里,方鸿渐遇到了自己的女神,唐晓芙。

唐晓芙是苏文纨的表妹,这天到苏家来玩,正好方鸿渐也来拜访苏小姐。唐晓芙娇小可爱,有两个酒窝,笑起来很甜。从此,方鸿渐来找苏小姐就有了私心,他知道自己是为了看到唐小姐。两个人渐渐走近,彼此感觉很合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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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唐小姐最终并没有和方鸿渐走到一起,苏小姐因爱生恨,添油加醋地把方鸿渐的黑历史(鲍小姐的故事)告诉了唐小姐是一个原因,但是更重要的原因是,两个人都太倔强。唐晓芙知道了这些所谓的黑历史,又失望又生气,一定要狠狠责罚方鸿渐,她痛骂了方一顿,最后说:我只希望方先生前途无量。这跟现在女人在气头上常说的我们分手吧是一个意思,其实是说,你错了!我很生气!你要深刻道歉并且挽留我!可是方鸿渐对女人心理的了解并没有那么细致入微,他当时已经羞愧万分,顾不上去思考这些绝情的话背后的深意,狼狈不堪地走了。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这次失恋给方鸿渐的打击非常大,他每天都失魂落魄,但是任凭心痛得要死,他也没有再打扰过唐晓芙。他以为自己在唐小姐那里已经被判了死刑,却不知道唐小姐也在懊悔当时出言过重,但是因为生性高傲,也坚决不肯低头。他们从此在彼此的生命里消失了。

苏小姐虽然被方鸿渐拒绝了,但是她并不缺少人追。赵辛楣和曹元朗就是其中两个。

苏小姐的另一个追求者曹元朗是一个身材肥胖的诗人,他的诗写得怎样,贴几句出来看看就明白了:

昨夜星辰今夜摇漾于飘至明夜之风中

圆满肥白的孕妇肚子颤巍巍贴在天上

这守活寡的逃妇几时新有了个老公?

……

书里有一个细节,一个月圆之夜,苏小姐在花园里引诱方鸿渐吻了她,送走方鸿渐以后,心里很快乐,坐在亭子里望月发呆,“又记起曹元朗的诗,不禁一阵厌恶”。从这里可以看出,苏小姐并不喜欢曹元朗,但是为什么在和方鸿渐闹崩以后,立刻嫁给曹元朗,根本就没考虑赵辛楣呢?这个疑问在我心里徘徊了很久,始终没有答案。只能说,女人心,海底针吧。

虽然方鸿渐拒绝了苏小姐,但是他并没有胜利的快感,感情里占优势的一方很快会发现这优势并没有什么用,如果对方不是自己所爱的人,这种被选中被爱慕的快乐并没有多大意义。为了摆脱失恋的痛苦,他接受了三闾大学的聘书,远赴湖南教书去了。

从上海到湖南,千里迢迢,他们这一行人,在路上吃了不少苦。孙柔嘉就是在这里走进了方鸿渐的生活。我们常常会说,遇到某个人是命运的安排,实际上,和自己的选择也有关系,但是自己的选择又和当时的情势有关系,所以归根结底,还是环境和意志共同作用吧。

孙柔嘉学历不高,相貌平平,父母对她也很漠视,所以她很懂得一切都要自己去争取。去三闾大学的路上,她表现得又温柔又体贴,不仅没有公主病,遇到难题还会出主意,显示独立女性的一面。孙小姐大概在路上就打定主意要拿下方鸿渐,所以到了学校之后,经常用很自然的借口来找方鸿渐聊天,言语之间经常显得柔弱无助,激起方鸿渐的保护之心。学校里的陆子潇追求她,她也有意无意在方鸿渐面前表示自己决看不上陆子潇这种神经病,最后还可怜兮兮地表示一定会按方鸿渐教的方法来拒绝陆子潇,这让方鸿渐的虚荣心得到了很大满足。等到孙小姐如愿以偿成为方太太以后,方鸿渐才明白,其实孙小姐的主意比谁都大,伶牙俐齿,吵起架来他根本不是对手。可是又能怎样呢?他已经走进了围城,身不由己。

从《围城》看民国时期的爱情

如果从书的后面往前看,就会发现一开始忽略的很多细节,原来孙小姐说的很多话做的很多事都大有深意,仔细推敲,会发现她编织了一张细细密密的网,网中央就是方鸿渐。这种高超的织网方法值得很多女性学习,但是难度应该很大,孔子早就说过,知易行难。很多人看了三十六计,也仍然在生活中实施不来一个计策。

方鸿渐的感情经历,基本上涵盖了我们现在感情上遇到的种种模式,父母之命的旧式订婚,被玩世不恭的异性勾引约P,长辈介绍相亲,跟自己不爱的人暧昧,因为倔强失去真爱,被心机女搞定成婚……等等等等,和我们现在的生活图景何其相似。

最近看到有人拿民国时代的征婚启事来对比现代人的征婚标准,来证明那个时代的择偶观念比现代人更加注重精神内涵。其实,那个时代的择偶标准和现在并没有天差地别,那个时代有遗老遗少也有新知识青年,现在也有觉得没有三环大房子不行和有情饮水饱的两种人,拿出个例并不能证明什么。之所以觉得过去的时代好,大概是因为人们会不自觉地美化旧时光,就像我们总觉得小时候吃到的冰淇淋更美味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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