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自有真情在(情感故事)

南方已經是桃紅柳綠了,汪東親自在工業區外擺了個攤招聘,來來往往的人不少,可大多看一眼就不屑一顧走了,害得汪東接連幾天都是空手而歸。

  這天,暖暖的春光照耀,無所事事的汪東撲在桌上打起盹來。不知什麼時候,做著美夢的他突然聽到有人在問:“請問還要招車位工不?”

  汪東腦子一個激靈睜開惺鬆睡眼,映入眼簾的年輕男子似曾相識。沒等他開口,小夥驚訝地說:“這不是汪老闆嗎,怎麼也愁起招工來了,我是來應聘的,要不?”

  “你是……”汪東撓了下頭皮,臉“刷”地紅了,趕緊低下頭。他哪能想不起來,這個叫劉俊的小夥一年前在自己的工廠幹過,一次帶頭要求提高工價,汪東本來也想跟工人談談,可老婆眼皮沒眨就炒了劉俊的魷魚,說什麼四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民工大把抓,還剋扣了劉俊一個月的工錢至今沒給。

  汪東巴不得租輛的士送劉俊去廠裡,但他嘴唇嚅動了下把話嚥了回去。“莫非汪老闆擔心我的技術還給了師傅不成,車塊布料試試得了。”劉俊善解人意地說,“我只需要一個飯碗,汪老闆放心,我這個人從來不記仇。痛快點,是否錄用表個態,我要的是養家餬口的工作,沒時間乾耗著。不收是吧,我到別處看看。”

  汪東打量了劉俊一眼,說:“那你來做吧,儘快來上班。”聽說製衣廠剛接了個不大不小的訂單,汪東因招不到員工睡不好覺,原本已經喜出望外的劉俊沉吟了一會兒,說:“也算汪老闆運氣好,我從家鄉帶來的好幾個老鄉閒著呢,另外至少還能聯繫幾十個車縫工,只要工價合適,我全部帶過來給你打工。”劉俊說得真誠,將信將疑的汪東經不住誘惑,驚喜萬分地站起來,握緊劉俊的手說:“太好了,你真要把人拉來,我任命你當車間主管!”

  “那倒不必了,像我們背井離鄉的打工者,能按時領到工資就滿足了。”劉俊匆忙離去時告訴汪東,既然製衣廠開工不足,他必須立即通知老鄉們。望著劉俊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汪東猛掐了下大腿部位,感覺生痛,禁不住呵呵笑了:“不是在做夢啊。”

  劉俊果真信守諾言,第二天一早領了三十幾個工人,個個往縫紉機前一坐就能看出是熟練工。車間一改往日的冷清,熱鬧起來,汪東安排完生產,喜滋滋地衝進廚房吩咐廚工:“今天加餐,多備幾個葷菜。”

  汪東與工人一起吃午餐,特地走到劉俊那群人桌zhuo頓劈頭蓋臉地臭罵:“你腦殼進水了啊,加個菜也就算了,還把自己當成慈善家啊。都像你這樣出手大方,還想要賺錢,別做春秋大夢了。”汪東解釋那叫籠絡人心,老婆把嘴一噘:“打工的隨便糊弄一下得了,對他們再好,說不定哪天他們不幹了,看你怎麼綁他們回來?”

  什麼時候了,現在是招工難,汪東討厭老婆的喋喋不休中永遠帶著尖酸刻薄,憤憤地說:“狗嘴吐不出象牙,咒老子關門是吧。”老婆哭喊著要回孃家,結婚這麼多年來,“妻管嚴”的汪東第一次沒有阻攔,衝她的背影吼叫:“走吧,這輩子別回來了。”

  事後冷靜下來,汪東覺得老婆說的也不是沒道理。他留了個心眼,每天到車間巡視,表面上對工人噓寒問暖,暗地裡觀察他們的動靜,認真幹活不,提防他們搞小動作。好在第一批貨如期完工,質量也頂呱呱的沒得說,合作方追加了一份訂單。

  雖然再次拒絕了汪東“封官”,不曉得劉俊使了什麼法術,把生產抓得井井有條。倒把難題留給了汪東,他擔憂貨源不足,只得屁顛屁顛到處拉業務。不久前他簽到一筆千萬元的訂單,估算下來,賺百十來萬沒啥問題。

  喜上眉梢的汪東來不及高興,因為老婆堅決要離婚,提出分割50萬財產,她立即從汪東的視線裡消失。結婚將近十年,汪東嘗夠了同床異夢的滋味,心裡像苦蓮子一樣苦,老婆還是不下蛋的母雞,想到這兒,他二話沒說湊齊了50萬現金,夫妻倆順利辦理了離婚手續,汪東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輕鬆。

  主治醫生神色凝重告訴汪東,幸虧搶救及時,那個叫張豔的已經脫離了危險期,但要徹底治癒必須做手術,少說也要十萬塊。汪東額角的冷汗簌簌往下掉,張豔是跟隨劉俊進廠的,十九歲的少女面黃肌瘦,一看就是營養不良。後來他才知道,張豔的父親是個藥罐子,掏空了原本小康的家境,變得一貧如洗,剛念初三的張豔不得不輟學進城打工,掙得的血汗錢除了零頭當零花,絕大部分寄回去補貼家用了。

  汪東真想一走了之,自己不是活雷鋒,這些年製衣行業利潤微薄,手頭只剩10萬元流動資金維持工廠的正常運轉。但汪東心裡似乎有種不捨,那可是一條如花的生命啊。躺在病床上的張豔眼神空洞盯著天花板,汪東走進來對她說:“安心養病,等做完手術很快就會康復的。”他想清楚了,哪怕砸鍋賣鐵也要支付張豔的醫藥費。

  可當汪東匆忙回到工廠,只見工人們悠哉遊哉來回走動,聊天、抽菸,他的出現馬上引起一陣騷亂:“把我們的工資結了,咱們不幹了。”“這……”汪東結結巴巴地說,“你們突然提出不做了,貨趕不出來,我拿什麼付工錢啊?”

  口哨聲、嘲笑聲攪拌在一塊,劉俊揮手製止了喧譁,走到汪東跟前面無表情地說:“沒想到吧汪老闆,你也有今天。懂嗎,這一切都是我精心策劃的,當年你絞盡腦汁盤剝打工者,現在到了加倍償還的時候了。”

  原來,一年前被汪東無緣無故剋扣了工資,劉俊一直耿耿於懷,見汪東招不到工人抓頭撓耳,電光石火間,一個報復的計劃在腦子形成。劉俊假意應聘並取得汪東的信任,等製衣廠簽到大訂單,然而招呼全部工人離開,留下的爛攤子光賠償違約金足以讓汪東破產。其實,張豔的病情很嚴重,作為老鄉的劉俊早就知情。

  汪東差點栽倒在地:“你太狠心了……”劉俊嘿嘿一笑說:“別怪我,這都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是你遭報應的時候到了,誰叫你不把我們當人看,說啥也沒用了,我們只有一個簡單的要求,拿到應得的工錢馬上走人。給你兩天的時間,否則勞動局見!”說完,劉俊故意當著汪東的面,高聲吩咐工人看好廠裡的機器設備,防止汪東轉移資產,到時竹籃打水一場空。

  出乎意料,汪東鎮靜了一下情緒說:“我也曾經打過工,掙點錢不容易,我再怎麼強留也留不住你們的心。好,兩天後我會如數結清每個人的工資,絕不少一分錢。”在此起彼伏的鬨笑聲中走到廠門口,汪東心裡已有個對策,先把張豔的手術費交了,接著賣掉機器設備付工錢,至於賠償嘛,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事到如今,他是在為從前的糊塗與苛刻買單,大不了自己再去當打工仔唄。

  汪東張大的嘴巴能放下一個鴨蛋,眨個眼,劉俊紅著臉快步走了過來,聲音顫抖地說:“對不起老闆,我什麼都知道了,時代在變,人也會改變的。你能出錢替張豔治病,我們再胡鬧還是人嗎?希望你能經營有方,把工廠經營得紅紅火火的,我們替你打工也好有碗飯吃。”說著,劉俊從兜裡掏出一疊鈔票遞給汪東,認真地說:“這是大夥捐給張豔治病的,請老闆轉交給她。告訴張豔,我們等她平安回來。”

  自認為是條硬漢子的汪東握著劉俊的手淚如雨下,什麼也沒說卻勝過千言萬語,彼此對望著,兩人的目光淡定從容……原先苛待員工的餿主意都是老婆出的,汪東從不敢說半個“不”字,不過如今他終於能夠自己作主了。想到這兒,汪東哽咽著說:“你們好多人都是四川的吧,今晚咱廠裡辦個燭光晚會,替災區的同胞祈福。阿俊,你統計下廠裡誰是災區的,明天發點慰問金。誰家要是有什麼困難,說一聲,我盡力而為。”

  輪到一旁的劉俊淚流滿面,眼神裡夾雜了一絲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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